清晨,我常常被卖豆腐的叫卖声吵醒,冬天日出比较晚,他来得稍晚一些,六点钟过来,夏天日出早,五点多他就来了,一个苍老的男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可有买豆腐滴!”
我家住在五楼,这声音恍在窗前,听虽听得,我买却不曾买,我没有为了买两块豆腐蓬头垢面趿拉着拖鞋从楼上飞奔而下的经历,只是每天被他叫醒着,久而久之,一到那个时候就醒了,有时候还要早醒几分钟,想着:我怎么又醒了?难道是因为这穿帘而过的光?难道是因为这一迭声递上楼的鸟鸣?还是因为楼下絮絮的说话声?
小镇菜市场不大,却很热闹,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活禽的、卖鱼卖虾的、卖鸡仔鸭仔的、卖花苗树苗的,除了固定的摊位,还有很多路边摊。乡下老人提来从菜园里采下的蔬果,挎来整篮鸡蛋,摘来一竹匾的栀子花;夏天,大水罐里插着含苞欲放的荷花骨朵,小三轮上挤满缀着白色花苞的小盆茉莉,开得一趟红的长春花、太阳花;秋天,一匾一匾的风柿子、懒柿子,一篮一篮的菱角、鸡头(芡实);冬天,一口袋一口袋的萝卜、红薯,一筐一筐的黄心乌白菜,一捆一捆的大葱、芹菜……
所有的烟火气都像聚集到了那里,但那地方毕竟有限,所以又有一些走街串巷的老人,或拉板车,或骑三轮,沿街叫卖,板车上是码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葱、大蒜、小白菜、红薯、马铃薯,三轮上卖的是豆腐、豆皮、绿豆圆子、馓子,间或到了中午,猪肉摊的猪肉剩多了,市场人却散了,摊主也会骑着三轮,慢慢地沿街溜达,一圈转下来,剩下的肉许就卖掉了。
天气渐渐热了,早市越赶越早,踩着露水从乡下赶来的老人,到了街市上,买好需要的东西,一转身走进人客满满的早点铺子,要上一碗胡辣汤或豆腐脑,再切上两块黄脆的烧饼,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容,从艰辛岁月里走过来的人,更易体察出生活中最细细微微的闲适和美好。
但迎河最出名的早点不是胡辣汤和豆腐脑,而是牛肉汤。不知是沾了淮南牛肉汤的名而出名,还是迎河牛肉汤已成为迎河标志性早餐,反正,许久未归的年轻人一回到家,总喜欢这样说:“约吗?明早去迎河吃牛肉汤?”或者说:“来吧,到迎河吃牛肉汤,我请客!”
淠河以一水之隔将寿县和霍邱分在了两个城市,但在迎河,一道淠水并没将两岸分开。清晨的河沿边,古朴的渡船一趟趟地将河西的人接到河东,赶迎河集是河西人久已形成的习惯,他们大清早赶到河沿边,吸一口淠河的清凉,再过河吃上一碗热烫烫的阳春面,面白、菜青、汤鲜,清爽得就像那路边竹匾里摆着的栀子。
朝霞像给东天上涂抹了一层金黄的蛋液,辉煌明丽,艳光四射,朝阳照拂下的田野也被这“蛋黄”染了色,微微的风摇动植物的籽穗和叶子,云天、远树、乡路,构成一幅安详的画。从安详深处缓缓驶来的,是赶集归来的小菜贩子,他们一早从霍邱乘船过来,到迎河这边兑了菜,再赶回渡口,将河这边的人间烟火,搬到河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