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多少遍了，吃个大咸菜还‘吧嗒吧嗒’地出声。那个怪声呀，嗯，就像用小勺刮玻璃杯，搅得心里翻个过似的。哎呀，你怎么不改改呢？”周日早晨，丁爽端着大米粥碗，皱着眉对丈夫卞冬说。

听话听音。正在夹菜的卞冬一听“啪”地把筷子扔到桌上，眼一瞪：“大早晨你就唠叨我，我一整天都不会顺心了！吃饭谁不出声？你这是瞳孔里挑刺——故意找茬（碴）儿。你是大护士，还不是嫌弃我这个小老百姓了？”

“我就说你一个小毛病，瞧你气得毛驴尥蹶子——大发脾气。有必要吗？”丁爽“咕噜”一声，咽下一大口粥，仿佛注入了力量，声音抬高八度。她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也用了歇后语，觉得这样反击旗鼓相当。

卞冬“刷”地站起来，冲着丁爽嚷：“怪不得贾宝玉说，结了婚的女人就变成死鱼眼珠子！哼！你就是臭鱼眼珠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顿了顿，觉得用宝玉说的话来防守，还是没有达到效果，闷气如同旋风在胸腔里打转，他张大嘴呼呼地往外排气。

卞冬这一阵很烦。他在单位宣传科工作，策划微信、报送信息，新闻成果在全县九十多个单位中都在前三。主管领导每次开总结会回来都说，卞冬是咱们的大笔杆子，有粉儿给咱擦在脸上了。

最令卞冬费脑筋的是给领导写材料，需要把握基调，联系实际，适合领导风格，因而经常熬夜，不到四十岁，头发白了一多半。同事开玩笑，说他为了赶时髦，故意染成白色。他直怼，白头发也是时髦吗？竞争副科长，听了媳妇的话，给相关人送了土特产。人家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说民主测评。卞冬想，平时没少给同事帮忙，这个写论文，那个写发言稿，甚至家里的孩子写作文，也让他给润色润色。他清楚写稿的囧相，思路并不像自来水龙头，一拧就出，而是点灯熬油地憋，不然，白头发怎么就和韭菜似的一茬比一茬长得快呢？他自以为人缘不错，谁知测评时，二十多人投票，他得了三票。那一刻，他的心被冻成冰棍儿，从里往外凉。他用母亲常说的话自我安慰，吃亏是福，哪怕直针换回个弯针，苹果换回个海棠果。

随着时间翻书似的过去，卞冬感觉冻住的心融化了，恢复到常态。没有想到，媳妇唠叨几句，他不知不觉地扯到这事上了。细想，没有竞选上副科长，多方面因素，跟送土特产关系大吗？自己当时也同意送，哪能都怨她呢？

卞冬想着屋里熟睡的孩子，思绪翻腾着，心情渐渐平息下来。他想两人拌嘴，开始就事论事，紧接着，就追溯往昔，把旧账一股脑地清算。很像小时候看到母亲拆毛衣，找到一个线头，拉直一拽，突突突地拆了一团团毛线，觉得拌嘴升级为吵架，和拆毛线一样，越拽越多……

“哒哒哒！”门外响起敲门声。“有人来了！”丁爽嘟囔一句，咧开嘴，笑容从嘴角往脸上聚集，倏然就笑盈盈了。都说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做了媳妇的女人在外人面前，脸色也是说变就变，谁愿意让外人看出两口子吵架的“杯盘狼藉”呢？卞冬看了媳妇一眼，他也恢复到“春和景明”了。

“快递！像是书。”丁爽拿着纸袋看看，正要拿给卞冬，忽然停住了，端详了纸袋上面的字，给卞冬递了过去。

卞冬拆开包装说：“嘿！这是样刊，写竞选内容的小小说发在《纪检监察》杂志上了。”卞冬笑了，翻开书找到他的文章读了起来，丁爽也凑过去一起看。

过了两周，局里成立一个督导科，卞冬被任命科长。卞冬没有想到他的运气也像媳妇的脸，变化真快。

“或许我的办法起作用了！”丁爽眼放光看着卞冬。

“什么办法？”“我按照你样刊上面的地址买了五本书，给你们单位几个主要领导都寄去了，让他们看看你写作的水平。哈哈！算是‘举亲不避嫌’吧！”

“你怎么又出幺蛾子……”卞冬说到这里停住了。他不由想起任命时领导说的话：能在省刊《纪检监察》上发表文章，太不简单了！为咱们局争光了！以后把咱们任人为贤的做法再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