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草自然香,生于大道旁。要镰八九月,俱在束薪中。”在老屋墙壁上,我看到几把锈迹斑斑的镰刀,由铁锻和木棍组合而成。弯如新月的刀刃,镶嵌在木棍做成的手柄上。那是农村收割的农具,一般用来收割稻谷、小麦和油菜。我成长的过程中,从来都没离开它,哪怕在我离开家乡到异地谋生之后。
年幼时,家里十几亩地像一片原野,铺陈在我面前。因为体弱,母亲给我摊派些琐事,像送茶水、西瓜之类。后来年岁稍长,我也下田了。农作物收获时节,我光着脚丫,拿着镰刀走在田埂上。那时,我感觉自己已是个“大人”了。那些年,我不知自己割了多少水稻、小麦和油菜,那整块整块丰盈而金黄的农作物,融入了我大把大把的汗水和喜悦。
“青蛙无颈,细伢无腰”。小伙伴们与我弯腰于田间时,大人们都那么说,结果却因不熟练,锋利的镰刀好多次割破了手指,那鲜红的血像晚霞间的落日,一滴滴渗入田间,留在我的记忆里。渐渐地,我已稔熟了这种劳作,并且习惯于用那把锋利的镰刀。布谷声声,镰刀要打磨了。把它拿出来,在那块用了好多年的磨刀石上,父亲沾上水均匀地磨着,磨得刀片的一端白而亮,在月光下散发出凉凉的光。
我家有五把镰刀,父母和我们兄妹三人,人手一把。我在老家劳作的那些年,用过扁担用过犁,但用得最多的还是镰刀。那时,骄阳似火,田里逐渐升温,上蒸下烫,汗水直淌,禾穗锋利的毛边把手臂划开一道道血痕,汗水流到手臂上,又痒又痛。割了半天,我在汗流浃背时直起腰来,锃亮的镰刀上湿漉漉的,沾满农作物或青翠或枯黄的茎叶。
农作物收割完后,镰刀搁起来了。乡亲们极爱惜镰刀,心细的乡亲会把镰刀用干净的袋子装起来,放在阁楼。在这样的人家,一把镰刀能够用上好几年。如果不小心弄丢镰刀,他们会唯心地想到来年的收成说不定会欠佳。为此,乡亲们会心痛、自责好些日子。
农作物收获时节,邻里间不轻易借镰刀,说是会借走收成和运气。这种唯心的生活逻辑,一般人很难理解,但在这些质朴和寻常的生活细节里,你也许能粗略地窥见农民兄弟心间的那些平常而实在的东西。许多年后的一些深夜,我依然不自觉地以此来反省自己,镰刀上闪烁的质朴光芒,给了我许多感召和启示。
多年后我回眸乡村,总会想起那个拿着镰刀弯腰收割的少年。那种割到兴致时的“沙沙”声,宛如一支玄妙缥缈的乐曲,跳荡于镰刀上,隐隐约约回响至今天。光阴一晃而过。如今,稻子熟了,用上收割机了,人再也没以前那么辛苦。当初那个手握镰刀的懵懂少年已变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了。我凝视墙上那把镰刀,没有叹息,多了欣慰:镰刀从未远去,依旧骨气刚毅,神采飞扬,那道狭长的锋刃雪亮,照亮斑驳的老宅,注视着腾飞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