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妈刚一进门,曼曼就冷着脸问:“又去陈瘸子那去了?”
曼曼妈答:“你陈伯伯这次病得严重,医生都不给治了,怕是日子不多了……”
曼曼一听更气了:“他病得严重不严重跟你什么关系?放寒假一个礼拜了,天天见你往他那跑。镇上人风言风语这么多年,你就一点不避嫌!”
“我有啥好避嫌的?我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的,我需要避什么嫌!我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在乎你的感受!曼曼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陈伯伯帮了我们多少!”
“谁让他帮了!你觉得他是在帮我们,我觉得他是在趁人之危!”
曼曼妈一听女儿越说越不像话,气得高高举起手,但看着曼曼倔强地扬起的脸,又颓然把手放下。
曼曼说的陈瘸子,是镇东头收废品的陈庆坤。
他先天跛脚,家里又穷得叮当响,所以年轻时没讨上媳妇。因为残疾,他种不来田也打不了工,又没本钱做生意,只能以捡废品为生。
后来有了一点积蓄,就在镇东头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收废品本小利大,没过几年竟然成了镇上数一数二的有钱户。
曼曼爸本是镇上小学的教导主任,在曼曼读小学的时候就患上了尿毒症,一周一次的透析掏空了家底,还欠下一大笔债,病还是没治好,最终曼曼爸还是带着对母女俩的无尽牵念走了。
自那以后,陈庆坤就时不时地帮衬着曼曼母女俩。
陈庆坤老实憨厚,是真没想过趁人之危,主要是他生性善良,觉得都是街坊邻居,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另外,他也感念着曼曼爸生前对自己的好。因为残疾,镇上的人多瞧不起他,只有曼曼爸素质高,从没有轻看他,学校里每学期结束都会有一些废旧作业本和试卷要处理,曼曼爸从来没跟他要过钱,都是免费送给他。
但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镇上关于陈瘸子和曼曼妈的风言风语就渐渐说开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自从有了那些风言风语,本来心无杂念的两个人再接触时,心里就有了异样的感觉。
于是,在风言风语的推波助澜下,两个人还真渐渐生出情愫。
曼曼妈小心翼翼地征求曼曼的意见,曼曼的反应惊天动地: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让一个形貌丑陋的瘸子,来取代她心中儒雅英俊的爸爸。
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了。
两人也渐渐想开了:年纪越来越大了,要不要那张纸好像也没什么要紧。
所以两人依然保持着交往,只是都背着曼曼。
曼曼考上大学的时候,曼曼妈可犯起了愁,虽说这些年在陈庆坤的接济下,也算衣食无忧。可曼曼大学四年的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毕竟曼曼爸当初治病欠下的债务才刚刚还清。
陈庆坤得知后,送来一笔钱给曼曼用作学费,结果曼曼接过钱就扬手一撒,落得满地都是。
曼曼傲慢地说,自己既然能考得上大学,就能上得起大学,不用某些居心不良的人借着这个机会讨巧。
一席话说得陈庆坤讪讪而归。
曼曼上了大学才发现,靠自己勤工俭学赚取学费生活费还真没那么容易,她一边学习,一边课余做兼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专业课就有点兼顾不上。
第一学期下来,她居然有一门功课挂了科,从小优秀惯了的她,这个打击可不小,回家就在妈妈面前哭了一鼻子。
幸运的是,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她就接到学校通知,说她有一笔匿名捐款领取。
她惊诧地问捐赠者的姓名,但学校答复说对方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
从那以后,曼曼有了更多精力投入学习,渐渐开始在班里崭露头角。
转眼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匿名捐款每月雷打不动地打到学校账号上,再由学校转交给自己。
在曼曼的计划里,凭着自己这么优秀的成绩,毕业找份好工作应该也不难。她一旦工作能挣钱了,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孝敬妈妈,不让她再受那么多苦;二是找到那个匿名捐赠者,向他当面说声“谢谢”,并尽可能快地归还这些钱。
可能是看多了小说,在她的臆测里,这个匿名捐赠者一定也是一名儒雅多金,心怀慈悲的企业家。
可正当她这样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时,自己不争气的妈妈还是这样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瘸子不清不楚地拉扯着。
一番争执,母女俩都没有好心情,各自闷闷地洗漱完正要上床睡觉,这时一个街坊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曼曼妈,陈庆坤看样子要不行了!”
曼曼妈闻言就往外跑,曼曼一把拉住她,都这个时候了,曼曼妈没有工夫跟她理论,只奋力甩开她,继续朝街东头跑去。
曼曼妈赶到的时候,陈庆坤已经合上了眼。
曼曼妈欲哭无泪,只神情呆滞地抚摩着陈庆坤已经冰凉的手。
邻居们在一旁帮着张罗后事,追着妈妈随后赶到的曼曼没有进屋,只远远站在院子里观望着。
这时,一个邻居惊叫一声,原来他从抽屉里找到一沓汇款单,上面写着曼曼学校的地址和曼曼的名字。
曼曼听到,夺门而入,她一把夺过那些汇款单,那上面的确清清楚楚地写着学校的地址和她的名字,只是备注里是匿名。
曼曼手一抖,汇款单纷纷扬扬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