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葵花是令人仰视的植物。这时节,别的花草树木都慑于阳光的威力,对太阳低眉顺眼,独有葵花挺直腰杆,昂起头颅,以桀骜的姿势,向着太阳灿然而开——来吧,阳光,来得更热烈些吧。
于是,烈日炎炎,葵花灼灼,阳光越是炽热,葵花越是粲然。阳光点燃了葵花,葵花点燃了夏天。
路过一个村庄,看到村外的葵花漫山遍野,汇聚成黄色的海洋,风吹来,葵花摇动,掀起一道道连绵的波浪。每一株葵花,都是一张向着阳光的脸庞。站在高坡上,我分明听到了它们高亢的呐喊。走进村里,看到家家户户门前都站立着几株葵花,葵花下闲坐的人们,微笑里都有着葵花的影子。
喜欢种葵花的人,总是顺便把葵花种在心里,种到脸上的。
在我的老家,母亲也喜欢种葵花,在小院里的篱笆旁,总是种上一些。盛夏里,篱笆内的朝天椒举起一支支红色 “标枪”,投向天空;茄子极其谦逊地垂下一张张或胖或瘦的紫色脸庞;南瓜腆着圆肚子,安卧在绿叶丛中。这时的葵花,昂起嫩黄的脸,挺拔而立,守护着小菜园。
那时,我不关心朝天椒,不关心茄子,也不关心南瓜,我只关心葵花——什么时候能吃上香喷喷的葵花籽呢?当时,家里日子过得不宽裕,零食实在是不多,嗑瓜子便成了一种期盼了。
在我急切的目光里,葵花积蓄阳光,收纳月光,吮吸晨露、雨水,慢慢丰满着自己。夏日里,一场场大雨汹汹而来,每次葵花都会被打弯了腰,几乎要折断了。这让我十分担心,母亲却笑着说,没事的,它们折不了。果然风雨过后,它们重又挺直了腰杆,面向太阳,倔强地盛开,每一个花盘都像是一张微笑的脸。
那时候,父亲已经去世几年了,母亲每天忙里忙外,支撑着这个家。但我从没见她愁眉苦脸过,她总是微微笑着,仿佛每天都会有无限的美好正在前方等着我们。她常对我说,一个人日子再艰难,也不能整天耷拉着个脸,垂头丧气的,要有笑容,从心里就要笑,就像葵花一样,天天对着太阳笑。
人如葵花,当他以昂然的姿态度过难熬的酷夏时,必然会迎来自己丰硕的秋天。这是葵花告诉我的,也是母亲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