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有很多种,窗户也在不断地变化着。我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窗户,也喜欢站在一扇窗户的后面向外看,窗外有物,有人,也有风景,所见到的,多是有意思的事情。
喜欢看旧宅院里的老式木窗,还喜欢看江南园林里的各式花窗。当然,也不排斥现代楼房中的落地大窗。总觉得,不同的窗户,各有各的好。透过那些窗户,看到不一样的景致,也看出不一样的心境。倚窗而望,是一件闲适而有趣的事情,一个人倚窗而望时,眼神总显出有些茫然,若有所思的样子。倚窗而望的人,看见了窗外的风景,也成了一道倚在窗边的风景,都好。
家在小城,城在长江边。长江边新建了休闲绿道,绿道上设了一处阅读驿站,是旧码头改建成的。驿站里的阅览室凌空于江面之上,三面都是落地的大窗,空间通透。窗前摆放着矮矮的布艺沙发,临窗而坐,感觉很舒适,我喜欢一个人去那儿坐坐。多数时候,会带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去,坐在临江的窗边,边读书,边看风景。长江南夹江的江面不太宽,江面上往来的船只也不多,人深陷在沙发里,视野就低了,这样望过去,就有了江水浩荡的远意。陋水而望的江心洲,如一条绿色的飘带,漂浮在江面之上,随波荡漾。一江水,流老了多少闲寂的岁月,又有多少人曾经和我一样,透过一扇窗,静静地看着那一江东流水。
三十年前,走在屯溪老街上时,我只是一个少年,眼中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旧的街道,街上的青石板都是滑溜溜的,两边的石板上还有车轮留下的深深辙痕。临街的铺面,木质的排门大开,楼上是一排木质雕花的窗户。我在屯溪老街上,边走边抬头看那些让我着迷的雕花窗户,有的窗户紧紧地关着,在阳光里,或是在屋檐的阴影里,那些雕花都清晰可辨的,只是或明或暗一些而已。有些窗户是开着的,还能看见窗后站着一个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他们也在看着街面上的行人,或者远望。他们能望见什么呢?能望见远处的山吗,能望见长街之后的三江口吗,还是只能望见一方天空和天空中云影雁阵。他们倚窗而望的身影,曾牵引着一个少年的目光。
去苏州,看园林,是存留心中一个很久远的梦。曾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很多苏州园林布局造景成园的范例,读过一些关于苏州园林的书,就一直想去看看那些耳熟能详的园子。在苏州,当你真的走在那些园子里时,才能感受到那些园林的好处妙处于万一。园子里景观的造与借,远与近,布局、结构、运用得那样妥帖,仿佛不如此结构布局,就无法安置一般,移步换景之间,就迷上了那些园子。
在苏州园林里,最喜欢的是那些窗户,既通透,又隔离,是构成园林景观的要素,往往也是点睛之笔。而在我的眼里,园林里的窗户,不只是那些花墙、楼阁上的窗户,那些亭、轩、廊、庑间,一切可以用来构成取景框架的结构,我都视之为窗。我从不同角度透过那些窗户,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一扇窗户里,能看到四季,也能看到山川,能看到远处的烟景迷蒙,也能看到近处的花木扶疏,能看到山重水复,也能看到柳暗花明。在苏州园林里,一窗能见多重景,一窗也是一世界。
倚在窗前,也会看见一个故事。在绍兴的沈园里,我一抬头,透过一扇花窗看见窗外的行人。我在想,1151年的某一个春日,和丈夫赵士程同来游园的唐婉是不是也透过其中的一扇窗,看见独自前来沈园的陆游,那一扇窗,隔开的是一段虽对面,却难以相见的距离,隔开的是十年的时间,也隔开了一段曾经缠绵的情感吗。我倚在沈园的花窗前,只看见窗外的阳光在扶疏的花木之上跳跃,窗外的行人匆匆。
倚在一扇窗前,悠闲地看风景,也看人事。像卞之琳说的一样,你在窗前看风景,你也是倚在窗前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