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讲到冯至的散文《一个消逝了的山村》,不由想起另一个已经消逝的村庄——十里城。
这是我的故乡,地处皖中,南临淮河,曾经的它先后隶属于安徽五河县黄咀乡和临北乡。村庄和淮河之间有一道简易的坝子,基本可以满足防洪的需要。可是也有几户人家越过了坝子,将家直接安在了淮河的边上,平常的时候似乎可以“面朝淮河,春暖花开”,可是一到涨水的季节就不一样了,河水直接漫过篱笆,漫进院子。
年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是1991年的夏季,连日暴雨导致淮河水位急剧上涨。河水淹没了河滩,与坝子几乎持平,风一吹,水便晃荡着漫溢上坝子。村庄眼看着是保不住了,上面紧急下令全员撤离,于是村人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向北方的大堤外迁徙。
村庄虽名为“十里”,其实只有二三里,即便如此,在当地也算是最大的村庄了,因为是乡政府所在地,所以它更像是整个乡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村里读的,高中时去了几十里外的县城住校。高二的时候,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我们家搬走了,搬到了西边十里之外有客车通过的沫河口镇上。从此,和村庄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学习和生活的忙碌让我顾不上再回去看她一眼。直到有一天,一个儿时同学告诉我,还不快回来看看,十里城马上就没有了。我才恍然惊觉,记忆中太多的东西翻滚而来,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了一下。十里城,这个名字对于我意味着太多了。于是当年的国庆假期,我赶赴回去见村庄的最后一面,是重逢,也是告别。一路上都在祈祷,拆慢点,拆慢点,让我再看最后一眼吧!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到达时,挖掘机正停在我家旁边乡政府的大院子里,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家了吧。我疯狂地到处拍照,打卡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
为了农村的发展,撤区并乡,大势所趋。我的村庄十里城就这样突然成为了历史,淹没在时代滚滚的浪潮中。我以为她会在那里永远等我,我以为只要我想起就可以看见……我到底是错了。村庄的遗址上重新规划新建了一座堤坝,堤坝穿越处,是我曾经的家,附近散落着一些陌生的桃园、葡萄园、养牛场,周围路人寥寥。在原村的东北方向,一个新的村庄拔地而起——黄十新村,这是两个消逝了的村庄的共同名字。一排排崭新统一的农家小楼,一条条平坦笔直的水泥村路,在周围平原葱茏之色的映衬下,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失去的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也许,这就是故乡重生的样子吧,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再次相遇,我永是归人,不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