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家人小恙住院，我陪护。

每天早上七点左右，就有清洁工到病房。负责我们楼层的清洁工是位中年妇女，她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秀气，满眼含笑，说话轻柔，做事干净利索又热心。看到有病人走出病房，她会主动提醒，要小心，别滑倒；有人咨询病房号，她会热心引领。

家人在医院住了五天，我和她也接触了五天，陆陆续续地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她是淮南人，到扬州三十多年了，在这个医院刚工作五年。她说自己喜欢这份工作，五年来没有请过一天假。她这样全身心投入工作有多个原因。一是两个孩子大了都成家了，不用操心。大的男孩，今年36岁，因为没有考上高中，就鼓励他去当兵了。退伍后，她儿子当过公交司机、机关食堂厨师，如今买了三台机器，做了小老板，生产玩具，效益还不错；老二是女儿，初中毕业后，在职业学校学了会计，也遇到了一个心仪的男孩，男孩是宠物食品和药物的总代理，在扬州和泰州开了两家连锁店，女儿今年春节后结婚了，她也了了一个心思。

她告诉我，她的老公是木工，40年前随哥哥在淮南做木工。19岁那年，她父母请几位木工到家里打一套家具，其中就有他。这个扬州小伙比她大一岁，手艺好又能吃苦，看起来也厚道，她从心里喜欢。那个年代，她们村里同龄的男孩，也不知道出去打工，每天都在游荡，眼前的扬州小木工，让她眼睛一亮很是心动，不久彼此就互有好感。她们那里曾有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扬。在她心中，扬州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城市。

19岁那年，她不顾父母反对，嫁到了扬州。婚后不久，老公外出打工，她就把家里的粮食用来酿酒，酒可以卖钱，酒糟呢，就用于养猪，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平稳，而且越来越好。后来，她老公成了包工头，她们家盖起了楼房，有了鱼塘。生活无忧后，她老公经常与他的小老板哥们赌博，有的时候还到按摩房，她管过，闹过，都没有用。于是她离开家，在扬州城里一家饭店找了份工作，眼不见心不烦。

孙子出生后，她辞去饭店工作，回家带孙子。她说，婆婆个性强，她的两个孩子年幼时，很想婆婆帮她看护，可是婆婆不愿意。三年前，婆婆提出要跟她们一起过。婆婆80多岁，生活还能自理，但一日三餐要安排好，也需要一些医疗保健费用。她就又出来打工了，把照顾婆婆的责任交给了老公。这几年，她自己挣的钱，多数是补贴了孩子和大家庭。

在我家人准备出院的前一天下午，我又看到她。她告诉我：现在老公不仅不打牌，也不去按摩房了，他照顾老娘的同时，也在想办法挣钱。她说，喜欢在医院做清洁工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看着人来人往，有些醒悟，对家里人也多了份理解和包容。每天与病人打交道，看到病人饱受疾病折磨的痛苦和无奈，看到病人家属的紧张和担忧，她明白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最重要。

后来又得知，她姊妹七个，她是老大。如今，她的弟弟妹妹们在老家生活得都非常如愿，父母也都健在，她们常常视频，说现在淮南发展得也挺好。她还很自豪地告诉我，她娘家所在的小镇与寿县县城只隔一条河，每年农历三月十五，她们一群姐妹都骑自行车到古城，围着古城墙转一转。谈到家人谈到家乡，她一脸的兴奋。她为家乡骄傲，也怀念少女时期骑着单车踏青逛庙会的恣意快乐。

19岁就嫁到扬州，喜欢做清洁工的淮南姑娘，叫红霞。我与红霞是同龄人，因而多了份亲切，也多了些共同语言。只要见到我，她就乐呵呵地讲着她的过往，她乐于倾诉和分享。在她的眼睛里，我仿佛看到《飘》里斯嘉丽那不屈的眼神和对未来可期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