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清然居相遇,是一次偶然。那天去潜山野寨中学参观学习,结束时天色已晚,中巴车向右一拐,我们来到住宿地——清然居。
那是一座依坡而建的小院,客房散布在山坡上,房门也不大,没有城区宾馆的豪华大气。办好入住手续,吃过晚饭,天完全黑了。
院子里亮着一盏盏红灯笼,漫射出来的橙黄色灯光营造出朦胧之美。院子东南侧有一排红灯笼,尤为显眼。走过去,发现是农耕文化陈列走廊,里面摆放着旧时农村生产生活用具,譬如纺车、织布机、饭甑、淘米箩什么的,林林总总,标上了名称。看到它们,犹如穿越时光隧道,童年乡村生活场景,历历在目。
有位两三岁的小女孩,见我参观,也蹒跚着步子走过来,东瞅瞅西摸摸。一位盘着头发的年轻女子,跟在后面指导。潜山的朋友说,她是小女孩的母亲,荷兰人,嫁到中国,住在附近,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在这里遇见外国嫂子,颇感意外,如果不是朋友介绍,我断然不会相信,她就是能说一口流利普通话的外国朋友。
院子里还有许多花草,有微型小水潭,流水叮咚,曲径通幽的甬道连接坡上的每一幢房舍。房舍按二十四节气名称依次命名,或独栋,或连体,无一例外,门前都亮起椭圆形橙黄色照灯,显示室内已有房客入住。灯光朦胧,清然居的细节隐在夜色里,秘而不宣。我们便去几百米外的潜水河边走一走,回到清然居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伴着蛙鼓虫吟入眠,一夜无梦到天明。
我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唤醒的。掀开窗帘,天色大亮,窗外的斜坡上,尽是绿树红花,被水洗过似的,格外清澈艳丽。匆匆洗漱,掩上房门,沿着木楼梯而下,踏上甬道,欣赏清然居的晨光。
甬道,是用光滑的鹅卵石铺就的,中间嵌了一溜串当成台阶的磨盘,齿纹清晰可辨。甬道两侧摆放了石磙、地宕、石舀,比肩而立,陶制的缸坛罐钵盆,被嵌进土坎里,里面栽种了花卉绿植,成为坡坎的一部分;刻了字的青砖,被码在台阶一侧,弧形小瓦被堆砌成花墙,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纹路的坛罐瓶壶杯碗蝶盘等青花瓷陶器,被嵌在墙体上,成为墙绘艺术,在晨光中泛着释泽。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块砖瓦、每一件陶器瓷器,都被赋予了艺术,赋予了生命,赋予了灵魂,与清然居的草木融为一体。
清然居之晨,能够洗心涤肺的,还有草木清气和天籁之音。草木见缝插针,簇拥着一栋栋木屋。浓得化不开的草木清香,如一团浓雾,将我包裹、吞噬,深吸一口,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不绝于耳的,是草丛中夏虫的低吟浅唱,和院外田园里的阵阵蛙鼓,唧唧,吱吱,呱呱,一浪接一浪,煮成了一锅粥。鸟儿在树丛中呼朋引伴,吹着口哨,唱着情歌。园子里间或传来一声清脆的“哇!”,如娃娃奶声奶气的欢笑,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同行的朋友还没有起床,我独自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看花,看草,看坛坛罐罐的古朴典雅,听鸟,听风,听草木滴翠的天籁之音。悬空露台,篱门花架,情侣木屋,丛林套间,黄土色外墙,带木质纹理的木门,加铺茅草帘的屋顶,茅舍别院,每一件作品,都藏着主人的心思,也隐着自己的故事。坐在这里,将尘世的喧嚣抛在园外,将纠缠于身的烦恼抖落一地,什么也不用想,只需静静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幽和返朴归真的天然。坐久了,便觉得自己也成了草木和飞禽的同类,共享人与自然合二为一的时光。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生出了翅膀,环清然居飞翔。
离开清然居前,忽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这座民宿的主人是谁呢。潜山的朋友说,他是一位收藏家,投资好几百万元,在山坡上建起了民宿,既传承农耕文化、非遗文化、收藏文化,又带动乡村旅游。
我想见见这位收藏家。潜山的朋友说,老板很低调,专注于自己的兴趣爱好,不愿意被打扰。我一愣,继而豁然开朗:凭着赤诚的情怀,投入巨资打造这座富有乡愁诗意和历史文化的清然居民宿,而他自己,不也是一座“清然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