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机正在麦地里来回驰骋,独臂叔站在田头,准备等儿子休息时递瓶水给他,突然一个趔趄,瘫倒在地,人就这样没了。
独臂叔缺的是右臂,也跟麦子有关。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当时还没有分田到户。那年麦收时节,气温偏高,小麦成熟得快。出事那天,天边才露出一点亮光,老队长便吆喝着所有劳力下地收小麦。
那时收麦子可不像现在这么轻松。先要割麦子,捆成一个个麦把;然后再把麦把一担一担挑到脱粒场上,或挑到船上驳运;最后才是脱粒。这些环节,每一步都能把人累死。割麦子基本上是妇女和老人的活,一天的腰弯下来,痛得人直想哭。挑麦子则是青壮年男子的活,一头6个麦把,两边加起来100多斤重,步行数十上百米,两三趟下来,男人肩头上的皮就疼了,用不了十趟,双脚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脱粒,男女齐上阵,机器一响,每个人都像机器上的零部件高速运转着,一干就是几个小时。等到脱粒结束,大家走路直打晃。
独臂叔是喂机手,负责脱粒时把麦子一把一把推入机口。干这活儿不仅又脏又累,还必须眼疾手快,注意力高度集中,因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出事。独臂叔20多岁就开始喂机,有经验,徒弟带了好几个,大家都对他非常放心。本来,喂机手可以不去挑麦把,只要跟在割麦的人后面捆麦把就行。可那一次,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可能有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抢收,一贯积极的独臂叔哪里闲得住,于是也加入了挑麦把的大军。
吃罢晚饭,全体社员打夜工脱麦子。数盏汽油灯把打麦场照得如白昼一般,两台脱粒机同时作业,机器的“突突”声,脱粒机吸吐时的“呼呼”声,草叉子的碰撞声,人被灰尘呛着后的咳嗽声,相互交织在一起,现场一片忙乱。独臂叔动作娴熟地从副手手上接过解了绳结的麦把,不停地往机口里推。每推进一个麦把,脱粒机便发出一声巨大的嘶鸣。
经过近3个小时的鏖战,小山一样高的麦把堆终于见底了,再过几分钟时间,活就要干完。想到这儿,独臂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太疲劳了。可就在这时,由于右手用力稍微大了点,手臂一下就被吸住了,随着一声“哎唷”,独臂叔的整个右臂被脱粒机硬生生地绞了进去……
失去右臂后,生产队准备安排独臂叔看护仓库,收发农具。独臂叔不答应,他觉得自己还有一条胳膊,可以继续劳动,不能吃闲饭。他咬牙反复练习,一段时间后,锄草、担肥、浇水、挖墒……他又成了一个干活的好手。
几年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的青壮年农闲时都外出打工赚钱,家家日子过得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独臂叔因为只有一只臂,外出打工没人要,落寞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人怂恿他去找政府,但独臂叔不愿这样做,他要靠自己来改变生活。他开始办养鸡场,养鱼,种大棚蔬菜……没过几年,同样发家致富了,先是盖起了大瓦房,后来又盖起了两层小楼房。数年后,村里给他申报了残疾人补助,每年年底都发一笔钱下来,他就用这笔钱购买一些营养品,分发给村子里的孤寡老人,为此还上了好几回报纸呢。
前几年,独臂叔响应国家号召,带着两个儿子承包了村里一百多亩地,当起了种植大户。除了长庄稼外,还建起了智能大棚,一家人起早贪黑,忙得像陀螺转,收入当然也是相当可观的,不仅新建了别墅,还给两个孙子在城里买了房。
独臂叔计划着收完这茬麦子后,再扩建一些大棚。谁曾想,就这样倒在了麦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