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扁担

陈洪柳

版次:03  2023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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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气呼呼:咱儿结婚没钱买房买车,你不是说有祖传金扁担吗?

我百般无奈:问题是我爸没传给我,我又不知道那东西藏在哪里。

父亲去世早,母亲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她临终时跟我讲,祖传的金扁担,一定要继续传下去。我没太在意,全当耳旁风,准是老糊涂了,胡说八道。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怎么可能有神话里的金扁担,说这话太离谱了。

我是山城棒棒军,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依靠卖苦力养家糊口。地主的后代有古董,我信。贫农的后代有金器,谁信?虽然我压根不信,但是妻子深信不疑,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穷怕了,穷疯了,妻子想抓住救命稻草,不断吹枕边风:尽快找到祖传的宝贝,找大老板卖个好价钱。你三十多岁才结婚,咱儿也老大不小了。

你咋老想着一夜暴富?咱不是暴发户,平头百姓就得踏踏实实过日子。

不是我瞎想,是你妈亲口跟你讲的,你亲口跟我讲的,我没无中生有,我没胡编乱造,老人遗嘱会没根没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的有呢?

没谱的事,没影的事,傻子才信。

干脆回一趟老家,肯定藏在老家,去老宅翻箱倒柜找找看。刚开始我以为是一根长扁担,仔细一想不可能,应该是小小的没多长。你看电视里的金棺材,都不是大的,是那种小小的,咱家的宝贝应该藏在墙壁或者地窖。

老家在江西,二万五千里长征时,老爸随部队转战到四川,后来腿瘸了留在地方务农。爸跟我妈结婚后,没多久生病去世,我妈才搬回娘家重庆。我是遗腹子,我妈是女汉子,她一生要强,不肯改嫁,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经不住妻子婆婆妈妈、唠唠叨叨,我去了一趟四川,走访了父母生前的单位,打听到一些情况:你爸是战斗英雄,负责后勤保障工作,运送弹药受伤中枪,骨头里取出子弹,抢救及时保住性命,腿瘸后光荣退伍,没听说金扁担的事。

妻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我寻回江西老家。我不胜厌烦只好照做,答应她陪着我千里寻亲,千里寻宝。

皇天不负有心人,风尘仆仆找到祖籍地,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你家确实有金扁担,我们都听说过,但没有人看见过,可能财不外露吧。

老宅早就倒塌成一片废墟,妻子打了鸡血一般在原址挖了半天,只挖出几条蚯蚓,大失所望。我想查看宗谱,老人们说早就化成灰了,破四旧时期,红卫兵满村子抄家,一把火烧毁六本厚厚的线装宗谱,没收一批金银财宝。

晚上借宿堂叔家里,走火入魔的妻子悄悄附耳说:这回你信了吧?大伙都说有,那就真的有,可惜没藏宝图,说不定埋在你爷爷奶奶的坟墓里。

我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咆哮一句:滚!我总不能刨祖坟吧?即使有也属于国家,我再不孝也不会去干荒唐违法的事,从今往后不准再提这件事!

回到山城,妻子果真缄口不言金扁担,我也渐渐忘却,回归平静生活。

前些天接到一个长途电话,又打破了平静生活,堂叔用老人机报喜:我老宅拆旧房建新房,发现我们的家谱,一大家子太公后人。我爸文革后私下记载的,一直瞒着我们,直到去世都没同我们提起过这件事。家谱是繁体字,文言文,很多人看不懂,我也认不全,你要不要再回来一趟,看看上面的详细记载?

告知妻子后,她激动的眼圈湿润,一个劲催我赶紧买高铁票出发。

独自重返江西,捧着毛笔手书的家谱,翻着破烂不堪的宣纸,小心查找。祖宗保佑,果然发现一段鲜活的文字。据家谱记载,我爷爷是茶马古道的挑夫,带领乡亲挑担发家致富。我爸爸是全村力王,参加红军后挑弹药长征。

我恍然大悟,赶忙致电妻子:终于找到了咱家的金扁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