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走得浑身是汗,嗓子干渴得冒烟,正想找水喝,一股清凉香甜的气息袭来。他鼻翼翕动了几下,嗅出是成熟的西瓜味道,赶紧顺着味道寻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片西瓜地,不由心中暗喜。
马二一时冲动,干了件蠢事,从家乡仓皇跑了出来。公交车、火车不能坐,身上没盘缠,打的也不成。求搭便车,过路司机看他那副邋遢模样,谁也不肯停,呼啸一声就飞驰而过。这样,他只能靠两条腿赶路。他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走走,只想逃离家乡,逃得越远越好,至于要到哪里,根本没来得及想。一路上不敢进村,碰上地里有什么随便塞几口,不知走出了多远。此时,他又饥又渴,两条腿软得像面条,走路打晃,已疲乏至极。
西瓜的香甜味道钻入肺腑,马二加快脚步向瓜地走去。瓜味越来越浓。他看到了西瓜。那些西瓜刚摘下,堆在瓜棚处,正装运上车。这种瓜皮薄肉厚,沙瓤,能甜死个人。看着一大堆西瓜,他的魂儿都飞了。更为惊喜的是,他不光看到了西瓜,还看到了一个比西瓜还勾魂的东西——瓜棚里有个鼓得像西瓜一样的包,里边塞满了花花绿绿的票票。如果有了这些票票,他不只可以吃西瓜,还可以吃饭、打的、住路边店,干好多想干的事情。
西瓜堆消失,拉西瓜的卡车远去,只剩下了卖瓜的老汉。老汉把一卷纸币塞进那个黑皮包,随手一扔。黑皮包蹦跶了几下,趴在铺上。
马二两眼放光,一摇一晃走了过去。
卖瓜老汉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瓜皮瓜秧,顺手递给他个马扎。他斜睨了一眼瓜棚铺上的黑皮包,同时扫到垫着床腿的一块石头。
老汉收拾完,拍拍手上的土,从瓜棚铺底下抱过个瓜,猛拍一掌,递给他,“小伙子,吃吧,甜着呢。”
瓜裂开一道缝,露出通红的瓜瓤。马二一脸生冷,“我可没钱。”
老汉笑笑,“到瓜地了,吃个瓜,说啥钱,吃吧。”
马二稍一用劲,西瓜分成两半。他端起西瓜,埋头去吃。瓜汁流进肚里,如同河水浇进旱得开裂的土地,他干瘪的身体很快充盈起来。一个西瓜很快变成了几片瓜皮,老汉笑眯眯又递上一个。他拍拍鼓鼓的肚皮,没再接。这时,他感觉肚里有股气被西瓜的甘甜汁液顶跑了。他端详起老汉,没再去看那个黑皮包。老汉红脸膛,慈眉善目,身板稍有些弯曲,筋道硬朗,皮肤晒得油光发亮。看得出,老汉在这块西瓜地上下了力,也对换来的收获很满足。他忽然想起爹,想起老家的河套也有这样一块沙地,爹说过想种瓜,可爹的腿有风湿病,不能睡瓜棚,他不肯去,就没种。
马二弯下腰,先把瓜皮捡到一处,又把吐在地上的瓜籽一颗一颗捡起来,装进衣袋。老汉见了,笑着拍拍他的肩,走进瓜棚,提起那个黑皮包,把里边花花绿绿的票票兜底倒在铺上,拖出个盛着瓜籽的盆,往包里灌。包又鼓了起来,老汉把包递给他,“小伙子,想种瓜吧?那点怎够,带上。”
马二脸上的肌肉松弛了,话也不再冷硬。“大爷,您怎么称呼?”
老汉笑道,“村里人都叫我老嘎,其实俺不嘎。你要是不会种,就来找俺,俺不是吹,这村里种瓜俺数这个。”老汉用拇指点点自己的额头。
马二依稀看到自家沙地上长满了圆滚滚的西瓜,凉津津的瓜汁在肚里变成一股暖流,融化了心里那块硬物。他不想再往远处走了,打算带着这包西瓜籽回去,好好跟人家道个歉,就是打他一顿,蹲几日班房也认了。然后,就跟爹一起好好种瓜。等西瓜快熟时,自己去睡瓜棚。要是猪獾来了,对付它的办法多了,这玩意儿如今成了国家保护动物,不能打死。要是兔子,进了瓜地就别想跑出去。套住兔子,烤了吃,老香呢。至于蚊子嘛,买顶蚊帐就能对付。
马二恭敬地看着老汉,叫了一声“老嘎大爷”,深鞠一躬,拎起黑皮包,顺着原路,大踏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