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妈是清晨六点半被送进了县医院的,入院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经检查,医生给出了明确诊断——李大妈患的是急性心肌梗死。
这是一种危险性极高的病,最好的治疗方法是进行“溶栓”,可是县医院现在还不具备这个条件,只能保守治疗,要想溶栓,只能转院去省城。关键问题是,溶栓的最佳治疗时间,只有发病后的前六个小时有效,过了这个期限就不明显了。医生只好通知患者家属,尽快决定是否转到省城的大医院去。
李大妈老伴走得早,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大华,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和李大妈同住;小儿子小帅住在县城郊区,做点小买卖,家庭条件稍好一些。最近几天,小儿子的妻子出差去了外地,李大妈便住了过去,帮衬几天。老人吗,哪个孩子都想帮帮,十个手指头咬哪个都疼。
此时,小帅在医院的走廊里不停地踱着步,他在等大哥来,商量一下是否给母亲转院。毕竟这是大事,他也不好一个人做主。
七点钟,大华急匆匆地走进了医院大门,进门时脚下被门槛拌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帅忙迎上前去,简要地向大哥说明了情况。大华没有表态,和小帅再次进了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说:“你们现在要尽快决定,如果转院,必须在中午前赶到省城医院。要是需要120急救车,我们可以马上帮你们联系、安排。建议你们多带些钱,心梗这种病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也可能需要进ICU……”
大华稍微沉思一下,很快提出,马上筹钱,只要时间允许,立即转院去省城接受治疗。
医院走廊里,两个男人不停地踱着步。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然后就是沉默,沉默。
大华终于掐灭手里的半截烟头,说:“我再出去借借,看看能不能借到,正是春耕用钱的时候,唉……”小帅也干咳两声,说:“我的钱都在你弟妹那儿,她出差了,早上交的两千多块入院费还是我问朋友借的呢!现在……”
李大妈挂上了吊瓶,戴着氧气罩,情况也比来时稳定了一些,只是还说不出话来。
九点钟。兄弟二人相继返回医院,可都是两手空空。大华不断地叹气,小帅则接着打电话,却还是屡屡受挫。
十点钟。大华终于从朋友处借到三千元钱,可是这点钱对于一个重病患者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决定听听母亲的意见。当他们连比划带说地把情况学了一遍后,老太太不住地摇头,右手想抬起,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最后只好无力地放下。
大华决定,这三千元,就当住院押金吧!再续三千,保守治疗。
中午十二点钟。小帅的妻子赶了过来。李大妈的病情恶化了,已经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妻子见到李帅就问:“干吗不转院去省城?”
小帅嗫嚅道:“是妈自己的意思,而且,钱……”
妻子火了:“你也不早点给我打电话!都这个时候了,还听什么老太太的意见?咱家银行卡里不是有钱吗?你不知道吗?还是你不知道密码?这可是你的亲妈呀!你是怎么想的?”
小帅也急了,吼道:“我还不是怕你有想法?再说了,妈一直跟大哥住,老家的房子、地还有家里的东西,全都归了大哥,钱不应该由他来出吗?我们每年不是都出养老费吗?见面就说一分钱也没有,谁信?”一番话,说得大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所措……
事情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用了,转院治疗的最佳时间早就过了,现在只能祈祷老人家好人好命,能出现奇迹了。
大华和小帅守在医院里,透过病房的窗户,可以看来往穿梭的人流。大家的神情都很专注,似乎每个人的心里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李大妈终究没有熬过去,下午三点钟,老人家离世了。
李大妈的丧事办得很体面,出殡那天,大哥大华扛着灵幡,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弟弟小帅在后面扶着灵车撒纸钱。村里的男女老少大都来了,老太太人缘好,送葬的队伍有半里多地那么长……
收拾遗物时,大华在李大妈贴身衬衣口袋里找到一张五万元的存折,已经到期了,无密码。大华和小帅想起母亲在病房里拼命摇头的样子,原来她想抬手,是想拿存折啊!
兄弟俩大哭起来,大华说:“妈,原来您自己身上有钱。早知道这样,咱不就转院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