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生准备去远方打工,院子门被推开,钻进瘦小猴精的黄眼镜。
“哎呀呀,喜得我来了,我得拦住你。你没技术,打工发不了财,我这儿有个发财的路子,因为我俩是同学,才来找你合作。”
这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让强生愣神。
“你晓得不?我们老鸹坪有宝藏呵,一挖就发财。”
老鸹坪有宝藏的传说,强生从小就听过。明末清初,本地暴发了大规模农民起义,大头领姓谭,其中有个小头目叫龙庆,与谭头领不和,裂棚子——拉人走,携带大量金银,到老鸹坪,被清军包围剿灭。奇怪的是,龙庆这伙人带的金银,一两也不见,杀死和被俘的人,都身无分文。那时的官军杀了义军,是发财的好机会,要搜身。
俘虏交待,龙庆会土遁,他见势不对,念一串咒语,金银元宝全都钻了土,留在了老鸹坪。
上世纪70年代“农业学大寨”修梯地,农民张二娃一铲子下去,竟然挖出块拳头大的银菩萨,交给了国家,奖励了他一百块钱。那时的一百块钱,能买一百多斤猪肉。社员们个个挖土凿石时,瞪大眼睛,但再没有人有这狗屎运。别说银菩萨,连银镯子银戒子都不见一个。
土地下户后,老鸹坪来过不少文物贩子,从没有收到啥金银财宝,只收了几枚乾隆方孔铜钱,还有些明清时代的雕花床、八仙桌、洗脸架什么的。
黄眼镜坚信,龙庆一定在老鸹坪藏有财宝,只是不晓得藏在哪个旮旯角落。
强生听得热血沸腾,毕竟不离开家,就能发财,特别是晚上又能搂着老婆睡觉,多美。
强生和黄眼镜,走遍了老鸹坪的山山水水,磨烂的鞋,能装满箩筐。一件宝物也没找到,倒是俩人都摔伤过,强生断了根肋巴骨,黄眼镜更惨,胫骨折了三次,每次住院的钱都是借的。现在他们俩家,成了不折不扣的贫困户。
讨论这两家该不该列为贫困户时,意见不统一。特别是村主任哈二麻,直言道:“这俩人嘛,年轻力壮,不好好种地,好好打工,硬相信山上有财宝,耗了这么多年的精力,屁都没得一个,活该受穷。”
当然,这是气话。扶贫不能落下一家,不能甩开一人。
钟琴说:“气话说了,但评还是要评的,只是这两家也得有个项目呵,不然脱不了贫。”
强生和黄眼镜,很不好意思来到村部,佝着头。钟琴看他们的穿着,就晓得俩人混得有多差。衣服都是地摊货不说,连颜色都辨不出来了,像电视新闻中的叙利亚难民。
钟琴想让他们放松一下,太紧张了也交流不出效果,顺带问:“你们寻宝这么多年,在山上就没发现啥稀奇古怪?”
闷了半天,黄眼镜说:“要说稀奇古怪,还真有。好几年前,我们在蛤蟆石寻宝,我滚进了一个洪槽,醒来身上有好多血包包,一动痛得要死。我见身边有大片的草,好像是独活,扯了几根嚼,苦得我差点吐,但一会儿痛就轻松不少,血包包也散了。”
洪槽钟琴听不懂,一问才知是山上暴雨时冲出的沟壑,还可以放柴放木头下山。
钟琴:“你是说那儿有好多独活?”
黄眼镜:“是呵,真的不少呢。”
钟琴要他俩带她去看,俩人摇头拒绝。因为那里的路太难走,或者说,根本没有路。
但钟琴坚持要去,哈主任说:“你们不让钟书记去,证明你俩是日白匠。”
农村人最不好的名声就是被称为日白匠,扯谎的人。村里有个王日白,被村民鄙视了多年。
走了一个钟头,才到蛤蟆石,果然在黄眼镜说的那个洪槽,长满了独活。
独活又叫羌活,一茎直上,不随风摇动,所以得名独活,是活血止痛的良药。
钟琴道:“你们还寻宝?这不是宝么?”
强生和黄眼镜两家,先是移植独活,后是培育种植独活,还得到了扶贫资金的襄助,第三年就脱贫了。
强生看着黄眼镜说:“你真的没骗我,说山上有宝,还真有宝呵。”
俩人举起酒杯,对着大笑。当晚俩人都醉了,像两株独活,一丝不动,却又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