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是姥姥带大的,6岁和父母进城上学,我10岁的时候,父母的工作稳定下来,终于把姥姥从家乡接来了。可是刚来不久,我和姥姥之间就爆发了激烈的战争,姥姥要我学做饭、洗衣,这些倒也罢了,也可以理解,她硬要我学做针线活。
我死活不愿意学,爸爸妈妈也开导姥姥: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有家人还让女孩学针线活儿的。姥姥却振振有词:我不是脑子老化,你看人家当兵的男娃在部队里还都是自己缝补钉扣子。你们要是不同意让小元学做活计,我就回老家,眼不见,心不烦。
刚开始我还抵触,渐渐地我发现,紧张的神经和过重的学习压力因干活而得到一定缓解。以前姥姥没来的时候,我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现在,每天晚上,我就自由自在,慢条斯理地哼着儿时姥姥烙在我脑海里的那些戏曲,将锅碗盘洗得明晃晃的。
看见一大堆餐具在我的手中焕然一新,居然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透过厨房与客厅的玻璃窗我还能瞄一眼电视。姥姥还坚持我早睡早起,不能太用功了,爸爸妈妈也只得同意。
哈哈,我真开心,放长假的时候,我跟着姥姥纳什么百福千寿鞋垫,绣一些花样简单的花。姥姥告诉我慢慢来,慢功出细活,累了就让我下楼去“松散松散”,或者让我自己听歌看碟,因为姥姥喜欢唱戏,看戏,她说这样高兴,觉得活着有劲,所以姥姥就让我“高兴”、“有劲儿”。常常是我们祖孙俩,脸对脸地做着针线活,你一句我一句地哼着曲儿。
一个寒暑过去,我也悟出,世上很多事情道理都是相同的。在学习上,我比以前认真细致多了,也有耐心多了,作业本也干净了许多,这都是做针线活儿培养出来的。
上大二那年,我失恋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往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姥姥,我叫了声“姥姥”便哇地哭了出来。姥姥焦急地说:“小元,你不要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啊!孩子,你会做饭,饿不着,会缝衣,冻不着。你自己能顾得了自己,就是最大的福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啊!”想也没有想到,姥姥自顾自地说完,居然挂掉了电话。我一个人握着听筒呆立了半天。
宿舍里只有一位女生,她居然对着一床被子在落泪,我明白了,接过她手里的针线,手起针舞,几分钟就将脱开了一大截儿的被边缝好了,她兴奋得跳起来连连说要请我吃饭,她拉着我跑到校外的一家很清静的小餐馆。餐馆的伙计像个笑面佛爷似地对我们说:大学生,对不起,我们师傅有急事出去了。舍友转身欲拉我走,我笑笑说,不必,还正合适呢。我来到厨房,不一会炒了鱼香萝卜丝和虾仁菠菜两道菜,我们两个女生,香喷喷地就着菜,吃了两大碗米饭。舍友抹着嘴说:小元,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你!我止不住哈哈大笑:姥姥说得对,凭我自己,能将自己照顾得舒舒服服的,有什么事儿过不去呢?
大学毕业那年,我分配到父母所在小城的一个完全不对口的单位。我愤而辞职,决定去外面闯世界,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还是姥姥最后说:小元主意已定,还是依着她吧,趁年轻出去闯闯,不是什么坏事。出外谋生的日子是艰辛的,在应聘了N家公司全无结果之后,为了糊口,我找见活儿就干。我发现,是姥姥为我的独立生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做过的很多工作都与姥姥教给我的本领有关,我在饭店配过菜、为大厨打下手、在绣厂绣过花、在成衣厂打过工。
不管遇到什么风雨,我都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姥姥那看似朴素老套的教育孩子的理念,其实说穿了就是锻炼一个孩子,靠自己双手劳动的能力、健康生活的能力,还有坚强达观的生活态度,这些,让成长中的我,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