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 伯

刘业楠

版次:03  2023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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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小街入口处,有一对卖烙饼的老夫妇。每天下午三四点,待到孩童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家长带着孩子准备买一些晚间的吃食时,老夫妇的烙饼摊子就已经准备就绪。一个巨大的、竹条编织的饼筐,里面叠放着一张张厚重的、冒着喷香热气的烙饼,筐外再压上厚厚的棉布,确保饼子的温度不会流失。有顾客来时,说声要几块钱的饼子,老伯就会熟练地掀开盖,用木夹夹出一块饼,“呼”一声丢给老妇。妇人会用秤杆称好饼的重量,多退少补,商量好价格后,老伯就会高高扬起他的切饼刀,“咔咔”几声,将饼剁成大小不一的块块,好让人装进袋中。

我家也常在那买饼。不为别的,就为那烙饼有一种别家都没有的麦香。烙饼伯伯曾骄傲地跟我爸说,他家有别家都没有的专用吊炉,用了几十年,所以烙出的饼子,外皮焦香,饼心绵软。许多人都是冲着这“一口香”来光顾,嘎嘣一脆,踏实、过瘾。

和大人们爱吃脆皮相反,我喜欢吃绵软的饼心。每次买了饼,我总喜欢揭下饼皮留在袋中,喜滋滋地品尝饼心,不费牙,且香甜。爸爸总笑着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并叮嘱我在外面绝不可如此,不爱吃的东西也绝不可撕下来丢在一旁。我慎重地点点头。

因为爸爸接我放学时经常光顾饼摊,久而久之,饼伯就认识了我爸,也认识了我。每次购买,不必说要多少元的饼,饼伯就能准确地切好饼子,套袋给我爸带走。有趣的是,饼伯总会专门再挑出一块新的饼,专门从饼角切下一小块:“饿了吧?现在就吃吧!这是角,三面都是脆皮,有劲,还香!”

我尴尬地接过饼角——长溜溜地一条,皮多,瓤少。我很佩服他的刀法,是如何绕过饼心,切下了那么多脆皮。可我偏不爱吃脆皮,连一面脆皮都不爱吃,何况是三面?爸爸一面说“快谢谢伯伯”,一面掏出纸币和妇人找零。于是在饼伯热切且期盼的眼神中,我牢记爸爸“在外不爱吃的东西也不可以丢在一旁”的教育,矜持地咬了一小口。

虽然很热,但真的很硬,咯得牙痛。

饼伯的眼神更期待了:“是不是很好吃?”

我努力地忽略牙痛,挤出一丝笑容:“好吃。”

饼伯满意地笑了起来:“下次来买,还给你切!”

我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果然,一连好几次,买饼时,饼伯都会专门切下一个角,用塑料袋包好,递到我的手中。心情好时,我会“表演”一下咬饼子,让饼伯十分满意;心情不好时,我会把饼角裹裹,装进口袋:“我带回家去吃。”这时,饼伯就颇为遗憾:“塑料袋捂皮了,就不脆了!”我无比尴尬,赶紧催爸爸快点骑车离开。

为了避免彼此的尴尬,如果哪天要买饼,每次骑车快到路口时,我总要求提前下来,缓缓地走过去。我是想趁着烙饼夫妇没有注意到我,从拐角溜进巷子内走一段,再坐上爸爸的车。但回家路上,爸爸有时仍会说:“大伯还问你,今天为什么没一起来呢!”我尴尬无言。回到家打开饼袋,依旧会发现,有一个小小的饼角躺在袋子中。就听爸爸说:“那是大伯特意切小的一个角,说是专门给你吃的。”我更尴尬了。

后来有一天,爸爸说今晚吃饼。我像往常一样从后座跳下来,悄悄地朝巷口移动。可是越移动越不对劲:今天巷口的身影,没有以前那么挺拔,而是一个瘦小、精干、年轻的男人,正在挥舞着切饼刀忙碌。

这一次我没有从他们身后绕走,而是踱到了饼摊前。爸爸正好在一边付钱一边闲聊。原来,饼伯生病了,今天是他儿子来帮忙卖饼。老妇看到我后,开心地说:“呀,丫头今天也来了!”我喊了一声“大妈好”,就站在爸爸身边,看饼伯的儿子切饼。饼伯儿子看了我一眼,冷冷的,没什么温度,把饼装好后递给爸爸,随即就开始收拾案板。

坐在爸爸的后座上,我特意打开了袋子,饼子凌乱,大小不一,像一袋七巧板。我对爸爸说:“爸爸,今天没有那个饼角呢!”爸爸不以为然:“嗨,你不是不爱吃角嘛!”我默默地扎上了袋子。我很想说觉得缺了点什么,但那时小小的我,也说不出缺了什么。

再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大了,吃过的好东西越来越多,学业也越来越繁重,我的心思早不在食物上,渐渐地,烙饼也不觉得那么香了,而饼伯也再没出现在巷口。换了一个妇人在卖饼,爸爸买饼,也不再闲聊。

当求学的我离开了故乡,又由于家里房子拆迁,一连好几年我都没有再回去原来的地方。直到有一年过年,我开车路过那个地方,隔着窗户,竟然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热气腾腾的竹筐、棉布罩。我赶紧对一旁的爸爸说:“是以前那个脆角饼哎!”爸爸说:“是啊,你吃吗?”

我说:“吃!”

于是我们找了个地方停车,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拐角,熟悉的饼摊前,还是熟悉的香味。卖饼夫妇认出了我爸,高兴地攀谈。饼伯也看见了我,还是笑容满面。时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皱纹深深地显现,白发从发丝间难以掩饰地显现出来,身型也不再挺拔,动作也变得迟缓。他说我长大了很多,女大十八变了。随后选了一块热气腾腾的饼,低着头,努力切出规矩的模样。

我试探性地问一句:“最后的角切小一点呗?”

饼伯抬头,笑眯眯地问我:“还想吃角啊?”

我笑笑,点点头。

最后一刀,饼伯切出了一个漂亮的角,和童年时的一模一样,长溜溜的一条,皮多,瓤少,依旧是我佩服的刀法。

饼伯用塑料袋精心包好递给我。为了不让饼伯惋惜脆皮变软,我随即咬了一口。还是那么的硌牙。饼伯笑着问我:“好吃吗?”我说:“好吃!”大家都笑了起来,说我一点儿也没变。

我没想到,这一次离开那饼摊后,老家巷子便全部翻新了。之后回老家,我再也没有看见过烙饼夫妇。回忆起来,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与年纪。新街干净得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烙饼夫妇的模样,和那再也无处可尝的饼香,也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很想留住他们,却留不住啊。也许有些画面,只能用来道别,就像我那遥远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