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小时候，我和父亲在山谷迷了路

我们退回半山腰重新出发

父亲说，站得高看得远

退一步，路好走

农村的孩子进了城

那些纵横交错的路

让我如履薄冰。走着走着

一些路甚至藏起来

让我时常退回十字路口

退，渐渐撑开成雨伞

成为我前行的姿势

我习惯了在镜头前微笑

而影子飞快后退

在不远处大口大口地喘气

真的，即使独处

我也牢记父亲的教诲

让身体里那些左冲右突的血液

缓缓退回心脏的位置

愈

病床压在他身上

已好几圈年轮

大病初愈，他弯下腰

把呼吸和力气重新拾起来

他轻轻擦拭疤痕，像拉合一条拉链

他捧起我们带来的喜鹊

嘘了一声，提醒我们别惊扰了

窗外枯树上新发的几片嫩芽

他先于喜鹊飞出门外

与一道强光撞个满怀

叶

一片，两片，三片

他们挨挨挤挤从春天冒出来

生活在一起，其实是树的孩子

他们绿绿地生长，暖暖地晒太阳

风起时有的唱歌，有的舞蹈

有的把远方的鸟儿留下来

等到秋冬，他们排着队降落

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他们幻成新泥，通过根须

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

来年开春，你瞧光秃秃的老树上

一片，二片，三片

其实他们就是去年的孩子

想

想飞，就清空肠胃、杂念

只留下翅膀和羽毛

牵住风

想忘，就放弃呼吸

将昨夜撕成碎片

怀抱铁沉入湖底

想逃，就缝合伤口

抽掉身体的全部骨头

将自己摁进石头

想爱，就扑进熊熊火山

不留一丝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