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钱老板家廊檐下的那对燕子夫妻也飞回来了。

和往年一样，它们一回来就忙着衔草修巢，叽叽喳喳，飞进飞出，可谓夫唱妇随。

钱老板的饭店开在乡集上，店面正对着人群熙攘的街道。几年前两口子买下这套房子开饭店，开春正忙装修时，一对燕子飞来了，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意欲何为。

以前乡下瓦房多，家家房梁上都筑有燕窝。春天里，燕子们飞回来，各寻各的家，无比温馨和动人。现在乡下盖起楼房，燕子们无处落脚，已经很难再见到它们的身影。

钱老板家正对大门的廊檐下垂着一根钢筋弯成的钩子，它们飞进飞出好多天，竟奇迹般地在上面筑起一个甚是精美的燕窝。

钱老板说：“拿竹竿捅了，赶明个客人来吃饭，还不落人家一头屎。”

他老婆说：“燕子来垒窝，说明咱家有福气，欢迎还来不及呢。”

老婆这么一说，钱老板就不再管它了。

2

饭店开业后，生意好得出奇。钱老板做大厨，他老婆做服务员，两口子配合默契，见天开门挣个千把几百的不在话下。

“乖乖，这真是一对招财的宝贝呀。”闲暇时钱老板端着茶杯歪着头瞅燕窝，越瞅越顺眼。

其实饭店生意好，主要是他的菜烧得好。钱老板一天厨师没学过，炒菜烧菜全靠自己摸索。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厨子都差不多，钱老板无师自通，反倒烧得一手风味独特的农家菜。

那以后，每年春天燕子夫妻都会飞回来，衔草、修巢，而后静静地产卵孵化，再过些日子，燕窝上便探出几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啧啧，燕子！”客人们一进院就瞧见廊檐下的燕窝，一脸的欣喜。

小燕子一天天长大，燕子夫妻成天觅食，忙得不可开交。待到春末夏初时节，小燕子的羽翅变得硬朗，很快便扑啦啦地学会了飞翔。

3

一晃，饭店开了整三年。钱老板算了算，今年燕子夫妻回来得比往年早一些。早也好，晚也好，回来就好。闲暇时，他照旧抱着茶杯站廊檐下瞧几眼。

“爸爸，有只小燕子是白色的。”这天晌午，儿子站院子里大声喊他。

白燕子？瞎说。钱老板忙着烧菜，没搭理儿子。

“哎呀，还真是，百年不遇啊！”院子里有客人惊叹着。

钱老板丢下活跑出去看，只见刚孵出不久的四只小燕子里，果然有一只通身乳白的，他正张大嘴巴要吃的，颜色是那样与众不同。

“白燕子，钱老板，你这可是块风水宝地啊！”客人啧啧赞叹。

“呵呵，稀奇，真稀奇。”钱老板心里乐开了花。

消息很快传遍几条街，人们纷纷跑来看白燕子，熙熙攘攘，甚是热闹。一个小朋友个子太矮看不见，硬是骑在了爷爷的肩头上看。

第二天，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记者，说是县电视台的，特意来拍白燕子的，问钱老板介不介意。记者来拍白燕子，等于给饭店做广告，钱老板当然欢迎。

“咔嚓！咔嚓！”两个记者忙了老半天，当天晚上关于白燕子的报道就上了电视。这下钱老板的饭店算是出名了，很多人大老远地开车过来，专程看白燕子。看热闹的人多，吃饭的人少，钱老板的一张脸拉了下来。

“都走吧，你们堵着门我这生意还干不干了！”他开始下逐客令。

“放心，俺们晌午就在你这吃。”

看过白燕子，大家三五一桌地进包间坐下，点菜、打牌、喝茶，钱老板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4

当天下午，来个一胖一瘦两个小伙子，一进院就忙着开直播。

“干什么，这私人家也是你们开直播的地方？”钱老板不悦地说。

“叔，中午我们在您这吃饭。”瘦小伙说。

“那也不行，我缺你那顿饭钱吗？”钱老板的口气强硬。

小伙子掏出两百块钱塞给钱老板，陪着笑脸说：“一天给您两百块，您看咋样？”

钱老板瞅瞅手里的票子，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开直播的，有男有女。钱老板明码标价，一天两百块钱。一时间，一个个镜头纷纷对准了廊檐下的燕子窝，主播们又是唱又是跳又是吼，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

“把钱退掉，让那些人赶紧滚！”钱老板老婆气吼吼地对他说。

“你傻呀，一天坐收两三千，不比开饭店强？”钱老板说。

可他万万没注意，自从来了那伙人，外从觅食的燕子夫妻再也不敢回来，四只小燕子很快就饿死了。

小燕子死了，开直播的也走了，燕子夫妻还是没回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以前红红火火的饭店生意竟也一去不复返了。

他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