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尘
周大新的长篇小说《洛城花落》,讲述了一个普通离婚案的故事。故事情节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案件背后的琐碎、荒谬、恐怖与层层递深的隐情。“我”是一个退伍军人,受两位老战友委托,为他们的孩子当媒人,撮合成一桩婚姻。这对新人就是小说的主人公:雄壬慎和袁幽岚。雄壬慎在杂志社工作,袁幽岚在广告公司工作。妻子袁幽岚对爱情和婚姻心存戒备,结婚后对丈夫挑剔、充满防备。这个婚姻的演变程式与大多数解体家庭一样:从甜蜜期,到淡化期,到摩擦期,到猜疑期,到厌恶期,到破裂期,最终走向解体。曾经的一对情侣到头来形同陌路,一拍两散。
妻子最终将丈夫告上法庭,作者以四次庭审现场层层深入,叙述袁幽岚提出离婚的14条证据。这些证据和理由,几乎囊括了当代青年人离婚的所有缘由:缺乏诚信,婚前不说实话,瞒骗诸如身高之类;婚后怠惰,不积极做家务、不讲卫生;不浪漫,节日不给爱人礼物或惊喜;不关心孩子;偏心眼儿,对爱人娘家人吝啬等。除了这些鸡零狗碎的琐事,还有长达两年如同分居般的生活。
当法官宣告“准许离婚”时,雄壬慎因身体不适已提前离庭,只留下了一封告别信。律师宣读了告别信,整个故事瞬间反转。全书所有的情节叙述、悬疑设置、不可捉摸的人物外延以及似乎既定的发展走向,都在这封告别信中给出了全新的诠释。
原来,两年前,这对夫妻在一次野外旅行中见到一起车祸。雄壬慎奋不顾身救人,被玻璃划伤,血迹与死者的混在一起。因死者是艾滋病患者,雄壬慎也不幸感染了艾滋病毒。至此,阅读中的团团迷雾拨云见日。这封告别信,与其说带给读者的是意外和惊喜,毋宁说是递来的一把心灵钥匙,打开的是故事情节的秘密,更是连接作者与读者挥之不去的心疼与心结。
在20万字的《洛城花落》中,雄壬慎是作家重点塑造的人物。他的故事贯穿了小说始终,但他的命运又被作家刻意放逐到作品之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给读者留下思考与牵挂。妻子对他所有的离婚指控,随着告别信的解密,不但一切事出有因、无可指责,反而难能可贵,一个爱妻子、爱女儿、爱家庭、爱事业、负责任、有担当的优秀丈夫形象,全面立体起来,成为当代青年引领性的男人形象。雄壬慎在上研究生时写的论文是《中国离婚史》,多年后自己也陷入离婚官司中。这是一个背离、隐喻,更是一种折射。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和文学艺术的丰富性,在雄壬慎身上得到了荒谬的聚合与呈现。
袁幽岚给人的底色是杂乱而暗淡的,她身上拥有着鲜明的特点,一是当代知识女性的独立性,二是任性和反叛。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些为她对丈夫从嫌恶、猜忌、跟踪、语言暴力到提起离婚诉讼,提供了性格的支撑。女主人公在婚姻中争强好胜、从不示弱,又敏感多疑、睚眦必报;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冷嘲热讽,寸步不让,把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一步步推向解体。当她最后听到丈夫的告别信时,充满吃惊和懊悔。
掩卷沉思,相信读到此书的女性,尤其在婚姻中迷茫、困惑和焦虑的读者,会从袁幽岚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甚至对号入座,惊出一丝愧疚、一身冷汗。诚如是,则是作家的成功,如果还有感悟、警醒与纠偏的冲动,则就是小说的成功和作家的莫大欣慰了。
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周大新,是一名有成就的军旅作家,他作品的社会性一直备受关注。从反映家乡丹江移民风貌的《湖光浅色》,到战争题材《战争传说》,到老龄化社会的忧思之作《天黑的很慢》,及反映失独家庭心路苦旅呕心沥血之作《安魂》,都直面社会现实,切入热点难点痛点,触动大众神经,以文学手法描摹社会画卷,推进社会的进步。
有数据显示,近年来我国离婚率急剧攀升,人们在某些思潮的带动下,似乎陷入了一个婚恋怪圈。结婚的动机千奇百怪,离婚的理由五花八门。当代人竭尽全力奋斗得到的物质丰富、科学进步与视野开阔,本是为了更加幸福,但体现在婚姻和家庭上却事与愿违。《洛城花落》在结构故事、塑造人物中,用风趣的语言、广博的知识、独到的观点、鲜活的人物形象,为读者送上一本生动的当代青年的婚恋指南,令人在阅读中,时而忍俊不禁,时而茅塞顿开;时而恨得咬牙,时而掩面而泣;时而羞愧难当,时而庆幸惊喜……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只有爱才能让细胞生生不息,完成良性的交替与传承。
花落了,但依然爱你。这是生命的本真,也是周大新封笔之作《洛城花落》真诚的呼唤与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