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张三说：“俺城里有楼。”大伙大眼瞪小眼，看着张三那张酡红的脸，谁都不相信。坐在张三身旁的贾玉民嘴一撇，不屑地说：“张三，你一个打工的，城里买得起楼？酒话，醉话。”和张三坐对脸儿的魏大恭说：“张三，你城里有楼，我城里还有条街呢。”“哈哈哈”大伙儿笑喷了饭，笑喷了酒。

张三在城里有楼的事成了大伙茶余饭后的说笑话。再后来，变成村里人挂在嘴边的一句俏皮话，说：“张三有楼——这事儿俺不信。”没想到，张三有楼却引来了说媒的刘婶。这年代，村里的女孩子心气高，都想嫁到城里，提亲，张嘴便问：“城里有楼吗？”

那天，刘婶在街上碰到张三。

刘婶：张三，你城里真有楼？不会是马尿灌多了说的胡话吧。

张三：真有，不信俺领你去看。

刘婶：你那楼有宅基证吗？

张三：啥宅基证，人家那叫房本。

刘婶跟着张三往家走。进屋，张三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紫红皮的大本。翻开，上面写着张学善的名字，张学善是张三的大名。回过神来的刘婶惊讶得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刘婶儿：张三，你打几年工，就算把脖子系上，能挣下一处楼？

张三：这事你别管，反正俺城里有楼。

张三在城里有楼，传得沸沸扬扬，像村里出了大总统一样热闹。

有人说：张三年龄大了，想成家，办个假本谎媳妇呢。

有人说：张三会不会走兔子运买彩票中大奖？

还有人说：……

说来说去，传来传去，大伙就想：反正张三的楼来路不明，以后碰见，可得防着点儿。

村里人的话刮到张三的耳朵里，张三的心被狠狠地拽一下。

一天，喜鹊站在枝头“喳喳”地叫，刘婶领来了春娥。路上，刘婶又一次告诉春娥说：“张三城里有楼，跟了他，去城里住大楼，你就成了城里人，享福。”春娥点点头，诺诺地应着。

相亲那天，张三又从柜子里翻出那个紫红皮的大本。

转眼三个月，张三把春娥娶进门。

洞房一刻值千金，春娥看着猴急的张三，逼问：“张三，今天你说实话，那楼咋回事？”张三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春娥呀春娥，你早不说晚不说，干嘛偏偏这个时候问，便搪塞一句。春娥哪里肯让？张三拗不过，又想：反正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春娥马上就是我张三的女人了，干脆，实话实说吧。

原来，张三在城里打工的时候，有一天下班，见路上围着几个人，中间躺着一个白发老人。张三蹲下身，看到老人用手捂着胸口，喘不上气儿来，脸蜡黄，嘴唇发紫，猜想老人犯病了。张三又听到老人身上有啥东西在“滴滴”地响，翻出上衣兜里报警器和一盒速效救心丸……半月后，白发老人康复出院，邀请张三去家里做客。白发老人说：“学善，我和你大娘无儿无女，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们决定认你当干儿子，等我们百年后，存款还有楼全部归你。”

听到这儿，春娥打断张三，插一句，说：“你张三就把楼要了？”张三说：“春娥，你把我张三看成什么人啊！”

日子一天天过着。

两年后。张三送走了白发老人。老人去世的第二年，老伴儿又患上了肾病。住院前，老人拉着张三的手说：“学善，房本和存款都改成你的名字，不然，我死活不进手术室。”

春娥又一次打断张三，插一句，说：“张三，你还是侵吞了老人的财产。”张三也没好气地回：“春娥，我是跟你说不明白了，你爱咋想咋想，爱咋地咋地吧。”说罢。一把扯过被子。

春娥咯咯地笑了，说：“张三，你个冤家，没良心的。我春娥看上的是你的人，难道我要和楼过一辈子？”张三一下子明白过来，一把搂过春娥，说：“其实我都想好了，大伯是大学的教授，咱把那楼和那笔存款都变成基金，资助和奖励贫困大学生。”春娥猫儿一样温顺地躺在张三的怀里，激动地说：“对，明天咱就去学校。”张三点一下春娥的鼻子，佯装打个哈欠，说：“困了。”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春娥脸泛红晕，嗔怪地说一句：“傻样儿。”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天上，蟋蟀在草丛里唱歌，快芒种了，起伏的麦浪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儿。

春娥做了三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