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写北京都市婚姻小说了。徐坤近日出版了她的长篇小说《神圣婚姻》,这也是她暌违十年向读者交出的答卷。这篇长篇小说讲了大致五段“婚姻”,它们互相勾连,彼此映照。
第一对恋人是从国外双双留学归来的二十出头的程田田和孙子洋,他们留学期间恋爱多年,毕业回到北京后找工作结婚马上提上了议程。然而这小情侣来自东北,都没有北京户口,马上要结的婚就卡在了买房这件事上了。男方家长想了个大胆的方法,男方母亲与父亲假离婚,找个有北京户口的人结婚,这样就可以买房了。总之一通操作下来,倒是钻了法律制度的漏洞买成了房子,房子不大,属于潘家园附近的回迁二手房,但对于初来乍到,即将新婚的一对小年轻来说,这座房子就是他们对未来新生活憧憬的起点。谁料好景不长,临到结婚跟前,男方家反悔了,认为女孩家买房一分钱没出,男生已经在国贸CBD找到一家全球知名的金融公司,眼见要成为未来的青年才俊了,便让儿子与程田田分手,几年感情不敌一间房子,“妈宝男”孙子洋听了父母的话,鼓起勇气和程田田说了分手。
程田田在崩溃中离开那个她曾经认为是“家”的充满两人甜蜜爱情回忆的地方,此后她每次路过潘家园,抬头看到自己曾经的爱巢,都会崩溃大哭,久久不能释怀。此时此刻正如小说中所写:“她强忍悲痛眼圈红红从地铁站走出来,走进红灯笼高挂,车水马龙的北京三环月圆之夜,走进她完全被修改了的、未知未卜的前途命运。”
程田田不知道的是,一年后,潘家园的房子里面住的早已不是她的前男友孙子洋了。这边孙妈于凤仙借假结婚在北京买房,那边孙爸却假戏真离,与另一个女人结婚了。这消息对于一直在北京忙活儿子买房大事的于凤仙可谓当头棒喝。她杀回老家,但事态已无法挽回,她又落寞地回到北京,准备下半生与儿子相依为命。谁知于凤仙此刻还有个真正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和她结婚买房的北京大爷“炮三儿”。“炮三儿”知道此事后安慰于凤仙,一来二去俩人竟看对眼了。孙子洋不能接受这离奇诡异的画面,加上在金融公司工作并不舒心,便留下一封信南下去深圳打拼了。“炮三儿”身体好,当健身教练,家里也不差钱儿,动迁得到差不多小一千万的补偿款,还落下回龙观三套房,一套自住,剩下收租。天意弄人,一次买房,拆散了一对真情人,却成全了一双假夫妻。
程田田在北京找工作时屡屡碰壁,不得不求助她的大姨毛榛,由此引出高知单身女性毛榛的故事。毛榛在小说中是社科院下属的“宇宙文化与数字经济研究所”的副所长,她从34岁和丈夫离婚后一直独居且单身,一心扑在事业上。毛榛的困扰是,自打离婚后“就不断被介绍大她20岁以上的老头子,都是通过各种领导上级介绍来的,基本是老年丧偶官人及学术名流耆宿”,所以毛榛“战战兢兢、莫名恐惧、不敢接应、慌忙拒绝”,称自己受过一次婚姻打击后真的不再想结婚。可是几次之后,毛榛发现领导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知道得罪不起,慌忙改变策略,称自己有妇科疾病,不宜结婚,拼命贬低自己。毛榛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她想不通:我又没有恋父情结,实在不缺爹,我难道就这么不堪吗?只配介绍给老头子?闺蜜顾薇薇安慰她:多好啊,老夫少妻,受宠啊,过了门就当家,住部长楼,有保姆伺候,闲来没事扶着老人家参加各种会议坐台作秀,生病了还能陪床住单间……顾薇薇打趣道:像毛榛你这样的“三高女人”——高收入、高学历、高管,就得配“三高男人”——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
毛榛的闺蜜顾薇薇同样是“三高女人”,却享受了一场甜蜜的姐弟恋。因为收入远高于丈夫,顾薇薇希望丈夫能当“全职奶爸”一心带娃,然而丈夫也有自己的事业心,并不愿意,两人便展开了一番婚姻拉锯战。
书中的几个婚姻样本,非但不一定“神圣”,反而深受现实所累,百态世相皆在眼前。徐坤这次的《神圣婚姻》中孙子洋住在潘家园眼镜城旁边,顾薇薇住在顺义后沙峪别墅区,这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新北京人”的生活样本。读者之所以能共情,是因为作者挖掘特殊性背后的普遍性。程田田因为没有房子被婆家嫌弃、于凤仙丈夫借着假离婚真出轨、毛榛大龄单身的身份让她找不到自信、顾薇薇老公不愿为了家庭牺牲事业……无论身处婚姻内外,每个人都在经历着生活的打击,只有把握住心中的信念,不要将自我寄托于他人,才有勇气和能力保护婚姻的神圣。
细究书中几个都市情感婚姻故事,都有些荒诞,但真实婚姻生活中的荒诞并不比小说少。笔者看来,这部小说最为珍贵的一点是其题材选择了新北京人在大城市努力奋斗及扎根后的生活。纵观当代文坛,功成名就的一批作家以乡土写作见长,而迅速成长起来的一批八零后、九零后作家写小镇的较多,从北京的本土文学创作来说,大部分写的是传统印象中的“老北京”。当然,随着城市发展,越来越多的作家选择将目光对准新北京人的生活,徐则臣的《跑步穿过中关村》、石一枫的《玫瑰开满了麦子店》,林特特的《立水桥北》,笛安的《景恒街》等写新北京人的故事也同样值得一读。
徐坤在小说中如此写道:“首都北京,精英如织。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的确,王城如海,婚姻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