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东光

马识途是位令人尊敬的作家，107岁的他，在这个秋冬之际，依然以其充沛的创作实力，推出了新作《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人民出版社2021年11月出版）。书中，马老以惊人的记忆、敏捷的思维，深情回忆了自己的亲人、师长和友人，包括鲁迅、巴金、闻一多、冰心、杨绛、周有光、李劼人、沙汀、艾芜……这些人，用马识途的话来说：“都是我接触过的，值得书写的人。”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在岁月的长河中，无论是让马老敬慕已久的文人，还是给过他扶持和提携的友人，也无论是关心帮助过他的亲人，还是满怀善意温暖过他心灵的凡人，以及曾为中国革命和建设，奉献过光和热的国际友人，他们在马老的心目中，都是那个时代不能忘却的英雄。以至多年以后，我们通过马老温润可心的文字，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样的人”的时代风采。书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马老两次提到了见到鲁迅的经历。一次是1932年，他在北平大学附高上学，与同学相约，参加了和平门外师范大学的一场秘密集会，现场聆听了鲁迅的演讲。另一次是1936年，他由南京到上海，参加了鲁迅的葬礼。这两次仅有的见面，让马老终身难忘。他在书中由衷地写道：“鲁迅是伟大的中国人，是中国的脊梁骨”，他虽然没有伟岸的身材，但却以笔作为投枪，和旧文化、旧制度和反动势力进行了最为坚决的斗争。另一位现代文学巨匠巴金，在马识途的笔下，则是一位坦诚、率真的人，他热情提携文学后辈，倡导写作要说真话。他对家乡一直怀有很深的情感，1987年回到成都时，还特意带了一包故乡的泥土回到上海。而他对广大的中国人民，则自始至终怀着深深的敬意。马识途对此评价说：“巴金一生别无所有，只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支犀利的笔。他用这颗心和这支笔，曾经为中国人民的苦难而痛哭，为中国人民的解放而战斗，为中国人民的新生而欢呼。”马识途通过对鲁迅、巴金精神价值和时代价值的剖析，清晰地描摹出两位文学大师的动人形象，他们就如两座巍然耸立的精神丰碑，已然挺立在我们的心中。

令人动容的是，马识途还以情深意长的文字，回顾了与前两任妻子及妹夫交往的经历。当年，三人跟马识途相互勉励、并肩作战，积极投身到大革命的洪流中，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三人先后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缅怀这段岁月，马识途百感交集。他在写给第一任妻子刘惠馨的道白中，深情地告慰说：“我并没有背弃我们的共同理想，我和其他同志一起继续举起她留下的红旗前进，终于胜利了，‘那个日子’真的到来了。”烈士们舍生忘死的英雄壮举，既让马老为之肃然起敬，也永远值得后人学习。历史往往就是这样，无数平凡的人物，常常用他们最平凡、最细微的举止，温暖着他人的心灵，甚至温暖了整个时代。对这样的人，马识途更是不惜笔墨大加称许，书中提到的郭德贤、邱嫂等人，就是这些平凡人的代表，他们用自己的热忱，真诚地帮助过马老，给了他昂然前行的力量。时至今日，我们的时代依然需要这种无私奉献的情怀。书中，同样令我们感动的还有帮助马识途传递过胜利消息的云从龙，热爱中国古典诗词的松村谦三，以及支援中国人民抗战的飞虎队员们。这些友人，他们的大爱，越过千山万水，淌过急流险滩，不但被马老所一再感怀，也会让众多的国人所反复铭记。

合上书卷，掩卷沉思。《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绝不是琐碎的个人叙事，而是在铭记历史、沉淀记忆之后，为大时代精心描摹的一幅“画像”。虽然“画像”中的人物，有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有恍如流星的贩夫走卒，但却跨越时空，以其特有的时代魅力，展现出形形色色、不同民族、不同身份地位人们的精神追求。他们的善良、赤诚、友爱和奉献，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迸发着灼热的光辉，彰显着人性的温暖，体现着时代的温度，值得为之点赞。记取它们，是为了重拾那些温暖和感动；留存那份记忆，则是为了更好地摹写大时代的世间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