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时,我想栽棵树。那棵树栽在哪儿呢?栽在可以栽下一棵树的地方,栽在适宜那棵树生长的地方,也栽在我喜欢的某个地方。
在村子的老井旁,我想栽一棵桃树。春天时,桃花夭夭。在我眼里,桃花既可以是妖艳热闹的,又可以是低眉安静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桃花的认知有这样大的反差,或者只是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吧,又或者只是从一首诗、一篇文章中读来的不同理解吧。世上的事大抵如此,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境况下,总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想法。井栏边的一株桃树,也许符合我对一棵桃树的某些理解和想法,它有世俗的热闹,也有逃离烟火的安静,在春风里兀自美好。静若桃花,艳若桃花,都好。
在后院里,我想栽一棵柿树。柿树会一天天长高,长到齐及屋檐,日后也会高出屋脊,那是需要很多年的。住在一座房子里,看着自己栽的一棵柿树慢慢地长高,仿佛自己也在跟着一棵柿树长大,那些慢慢长大的时光里,有红红的柿子的甜,也有青青的柿子的酸涩。一个人,能住在一座房子里很多年,陪着自己栽的一棵树,陪着自己的家人,陪着一棵树一起慢慢变老,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村东的河边,有一棵老乌桕树。第一次远离家乡,回来时,在离村庄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村东的那棵乌桕树了,它是村庄的一个标志。我喜欢看秋天乌桕树上的红叶,冬天一树如繁星般的乌桕籽,春天和夏天的乌桕,似乎没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在离那棵老乌桕树不远的地方,再栽一棵乌桕树,很多很多年以后,原来的那棵乌桕树更老了,我栽的那棵乌桕树,也和现在这棵乌桕树一样高大了。在远远的地方,就能看见村东河边的两棵乌桕树,有两棵高大而又苍老的乌桕树的村庄,那是属于先辈的村庄,也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村庄。这座村东河边有两棵老乌桕树的村庄,给了我们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想象,那是关于一座村庄的气质和一棵树的想象。我为自己栽下的一棵乌桕树,也是我为这个村庄,为自己栽下的一个梦一种想象。春天,是筑梦的季节,也是可以任想象驰骋的季节。
我家所在县城的东南,旧时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棵松树,一株五本,山因之名。李白曾写下过《宿五松山下荀媪家》,小时候读这首诗,就特别喜欢,望着远远的望不到的那座山。历经千余年,虽山形犹在,但一株五本的松树,早已不知所踪。这个春天,我想在那座山中再栽下一棵一株五本的松树,用竹篱将其围拢起来,围成一方空地。希望小城里的每个人,能和我一起,对这棵一株五本的松树都能呵护有加,希望有朝一日,它能长成李白曾见过的那棵一株五本的老松,也引得后来者的一份诗情诗意。
我想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多栽几棵树,一棵枣树,一棵杏树,一棵玉兰树,一棵海棠树,一棵枇杷树,一棵栀子花树,一棵桂花树等等。我怕自己家的院子不够大,栽不下那么多自己想栽的树,希望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在每年春天都想栽下一棵树。这么多年了,我栽树最多的年纪,却是在少年时。学校里组织绿化荒山的劳动,冬天,在满是鹅卵石的山下,挖好树坑,春天时,再在树坑里栽下马尾松树苗,一年要栽好几棵。有一年,我路过那个地方,看见松树已经长得很高,密密的松林,再也难觅旧时荒山的模样。多年前栽下的一棵树,在不久的将来,也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每年春天,我都想栽下一棵树。栽下一棵自己喜欢的树,栽下一棵寄托着我的某个梦想,或是某种期望,一起成长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