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春幽幽

刘 峰

版次:03  2023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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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为,最好的春色,在江南寻常巷陌。喜欢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小巷,将自己幸福地迷失在江南烟雨里!

当步入小巷一瞬,仿佛进入了另一方时空。倘若,将眼前的江南小镇比作一幅水墨画,那么,小巷就是一抹抹绝妙的留白。其独特的物理构造,形成了一道曲曲折折幽幽深深的空间,将尘世的喧嚣隔离在外,只留一方恬淡与静谧。

走着走着,感觉时间一点点慢了下来,眼前的气氛,在春雨的丝丝飘洒里,变得清寂而安宁。

风,从乌蓝蓝的夜空扬下,将细雨吹成一张张湿粘粘、轻柔柔的网儿,“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花带雨,雨沾花,黏在人的皮肤,沁入人的毛孔,是那么的清暖、那么的潮润、那么的凄迷。

眼前的青石小街,经雨水洗涤,泛着迷人的幽光,宛如一面面青铜镜,粉墙、黛瓦、灰檐、朱窗、灯火,皆映其间,古意淡淡。灯火阑珊里,一个人孑然而行,聆听从青石板传回的跫音,仿佛自己正在穿越千年,漫步在唐诗宋词元曲泛黄的线装书里,仿佛在新的轮回里寻寻觅觅,想要找回什么。

此时的心境,恰若郑愁予的小诗《错误》:“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小巷所植,为桃、柳、杏、梧桐、蔷薇、芭蕉等花木。不时,有花瓣飘落,悄悄打在伞上,又轻轻滑落在青石板上,有一种“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的意蕴。一缕缕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飘荡,沁人心脾,令人欢欣、寂寞、又凄凉。

巷里,大多是老式房屋,呈一色的青灰,沉淀了太多的烟火岁月、太多的尘世旧梦、太多的如烟往事。“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每一扇紧闭的朱漆大门背后,是一方纵深的时空,是一个小小的江南。唯有屋檐下的一只只红灯笼,泛着温情的光芒,与我相互打量。

从一处庭院,隐隐约约传来清婉的歌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歌声,似甩出的一道长长的水袖,绾住了人的脚步,令人屏息静听。此情此景,是那样的熟识,仿佛自己前世曾经来过,心湖上,细雨湿流光,仍漾着一圈一圈不散的涟漪。

偶尔,当小巷深处响起跫音,我期待迎面而来的,是一位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芬芳一样愁怨的姑娘,当擦肩而过时,她投来的一瞥,有一种前世的味道。那情境,恰如戴望舒的《雨巷》:“她静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飘过/像梦一般的/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梦一般的烟雨,梦一样的半梦半醒的雨巷,梦一样的初恋与绝恋交织的江南呀!

最迷人时分,莫过于细雨初歇,一轮乳黄色的皎月静静升起在马头墙上。“雨馀深巷静”,灯火阑珊处,水银色的雨丝混合着一缕缕花香,仍在天空轻轻飘荡。偶尔抬头,只见飞檐上憩了几瓣月光,如梨花一样白。

此时的月光,照小巷如一条清清浅浅的小溪,诸多影子沉浸其间。此情此景,像在旧日的电影里看过,可到底是哪一场,却恍恍惚惚,一时想不起来。于是,收拢伞,也收拢了心事,一任自己的影子被月色灯火拉得很长、很长。

不禁陷入一种惆怅,一种甜蜜含酸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