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 峰
李敬泽是新时代优秀的散文家。
他突破了传统的散文艺术格局,开辟了散文新天地。他的散文不落窠臼,把记人与叙事、议论与哲理、抒情与感悟、时事与历史等全部纳入笔下,构成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散文艺术。这在他的散文集《咏而归》中得到鲜明的体现,例如《中国精神的关键时刻》《风之著作权》《孔门弟子做好事》《当孟子遇见理想主义者》等篇目。他的《青鸟故事集》也是这样,其中有对利玛窦、万历皇帝、清少纳言、抹香鲸、沉水香等人物和事物的重新考据,并加入了自己对当时场景的想象。
有评论家说:“李敬泽在真实和虚拟的历史真相中间制造出了一个设谜和解谜的局。整本书对于历史故事的解读,充满了考古学和博物学式的智力趣味。”
写散文,不仅需要扎实的历史文化知识,还要有理性敏锐的分析以及丰富的想象力。李敬泽的散文实践,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我最为欣赏《〈黍离〉——它的作者,这伟大的正典诗人》。李敬泽从《诗经·王风》首篇《黍离》写起,开篇即大胆断言,“汉语绝顶之诗中,必有《黍离》”,接着介绍了《黍离》写作的时代背景与文本流传的简史,然后从《诗经》《史记》中的“黍离”故事一路写下去,有引证,有考据,旁征博引,如诗如歌,如山风穿林,如清溪过涧,最终与《黍离》的作者在关中大地相遇……
在李敬泽的散文里,我总能感觉到一股“气”。这种“气”到底是什么呢?体现到散文写作里,好像就是“豪气”,是一往无前的“磅礴之气”。也就是说,在散文写作上,一切的一切,在这股“气”的运作下,都在作者的笔下被驱动起来了,天上、地下,历史、往事以及世界上与主题写作有关的事物,都围绕着这支笔旋转、运动,组合成浑然一体的优美文字。
李敬泽新近出版的散文集《跑步集》也有这样的艺术风格。文艺评论家李壮指出,这是星图般的“言谈”,因为“看看《跑步集》里包含的文本类型便知:文学演讲、作品序跋、访谈对话、问卷答题、活动致辞、人物印象记……至于内容,从时代总体经验到个体内心疑难,从文学史话到写作现场,从世界文学大师到国内文坛新秀,从‘物’到‘人’,从‘他’到‘我’……兴之所至,几乎无所不包”。
李壮抓住了《跑步集》的艺术特点,也抓住了李敬泽散文的艺术特点。不过,我还感觉到,李敬泽的散文,最重要的是不落窠臼,是对传统散文文体的突破,把散文引入一个崭新的境界。
我曾经说过,散文是一种包容性非常强的文体,既有描写景物与抒情的艺术表现,也有类似偏重思想性的散文写法。而且,当散文写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脱离原来的审美定势或艺术轨道,进入一个新天地。这个新天地不再是风花雪月,不再是一己之恩怨,也不再是闲情逸致、古色古香的怀旧之思,而是把艺术的视野放大至整个世界和当代思想潮流,触及文学的本质与社会问题。而这些问题,是散文应该反映的题材和表现的内容。
当然,散文不是社会科学论文。散文的艺术性决定了散文是一个受体广泛的文体,可能会通过柔性的文字反映社会问题,给读者以深沉的理性的启迪与心灵的撞击。我认为,散文肩负的艺术使命,不仅仅是审美,更重要的是启迪人类的思想与纯洁人类的灵魂。李敬泽的散文写作也恰好成为一例印证。
李敬泽的散文,是摇曳着另外一种美学风格的大散文、新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