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端午节,寨子里最忙碌的是接生的黄阿婆,一大早就被上屋的魏家接了去,魏家婆姨生产不顺利,折腾了一早上,大胖小子刚落地,黄阿婆端起醪糟还没喝。下屋的刘家男人就匆匆赶来,刘家婆姨是头胎,正疼得满炕打滚,男人着急黄阿婆的小脚挪动慢,干脆背起黄阿婆往下屋跑。
许是两个相好的婆姨早商量好的,魏家的小子起名端武,刘家的女娃起名端阳。
刘家婆姨奶水少,端阳经常饿得哇哇叫,只好把端阳抱到上屋去,魏家婆姨赶忙放下正吃奶的端武,接过端阳,女娃儿一咂到奶头就不肯丢嘴,贪婪地吮吸着,这边端阳刚止了哭声,炕上的端武又嚎叫起来……
刘家男人在煤矿上班,家境稍好,矿上常发些洗衣粉、香皂等稀罕物,刘家婆姨就叫端阳送到上屋来,逢年过节还会把“亲戚家孩子穿不上的衣服”送给端武穿。魏家婆姨手巧,纺线织布做针线是一把好手,刘家有拆洗缝补的大活计,只要端阳在门口一喊“奶娘”,魏家婆姨就喜眉笑脸地从织布机上下来,前边抱端阳后面背端武赶下屋来搭手。两个婆姨也是一台戏,屋里唠得热火,院子里的端武端阳一会好得嘻嘻哈哈一会又恼得相互不理。
时光的小船摇起来也快,一晃端武和端阳都上学了。魏家农活忙,放学了两个孩子都去下屋吃饭,刘家婆姨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苹果,端武平时难得吃一次苹果,狼吞虎咽就吃完了,又看着端阳吃,端阳瞅着端武的馋样,就把苹果递过来:“让你咬一小口!”端武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端阳看着缺了一大豁的苹果,嘤嘤嗡嗡地哭着找娘告状……
刘家婆姨有时去矿上,就把孩子搁上屋,魏家婆姨把缸底仅剩的白面舀出来给端阳擀白面条,自己和端午擀黑豆杂面吃。两个孩子坐门前的石头上,端阳想尝尝黑面条,可端武说娘不让,端阳执拗着非要吃一口,这一幕正好让出门喂猪的魏家婆姨看到了,拿起搅猪食的棍子撵得端武满村巷跑。
去镇街上初中后,端阳和端武分到不同班级,十几岁的小丫头出脱得像个洋娃娃,许是太惹眼,班上一个叫小飞的捣蛋鬼总爱捉弄她,不是逮知了放进端阳的文具盒里,就是把语文书扔到墙角的垃圾桶,放学后端武把小飞堵在教室里警告了一次,小飞收敛了一段时间,可没多久又故态复萌,后来有次居然把一只蛤蟆放进端阳的书包里,忍无可忍的端武拿根木棒把小飞狠狠教训了一顿,小飞的住院费用是端阳爹从煤矿赶回来付的,随后也把端阳转去矿务局子弟学校读书,一年后端阳考取了省卫校。
本来是约好了一起考省卫校的,可端武因为背负处分,最终审查没过关。端武辍学后,端阳就在卫校对面的摩托车培训技校给端武报了名,半年后镇街上开了家“武阳摩托车修理部”,因为技术过硬,配件价格合理,人又活泛,渐渐地武阳修理部的生意红火起来……每隔两三个月,端武就要把店铺交给徒弟打理两天,抽空去省城看望端阳。那天端武从省城回来,吃饭时心情好就喝了点小酒,刚到店里,斜对面摩托车修理部的几个小伙子又过来了,或许是挤兑了人家的生意,这几个小伙子隔三差五就要来找一番事,每次端武都是一忍再忍,可这次没说几句,酒就上了头,双方打了起来……
端阳是某个周末兴冲冲地赶回来的,她想要给端武一个惊喜,可“武阳摩托车修理部”的门关着,随后房东的一席话顿时让武阳眼前一黑。那次酒后打架端武致对方轻伤,被羁押在县看守所。
两年后,已经在镇卫生院上班的武阳开车去接出狱的端武。端武拘谨地坐在车后排,眼帘低垂。
端阳从后视镜偷瞄着端武:“明天你就把修理部重新开张,上次给你说过,这两年的房租我一直续交着。”
“嗯”
“我想好了,以后有娃了就叫端正,你觉得这名字好不?”
“啊……叫啥?”
“叫,魏-端-正!”
三年后就有了我这个“小粽子”,奶奶和外婆都喜欢“小粽子、小粽子”唤我,我的大名叫魏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