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义明从小就听家人说，男长虎牙走遍天下。他像保护身上的胎记一样珍藏着自己的二层虎牙。长大后考上大学，到外面事业单位工作了，但是那两颗小虎牙，就像能够吸笑的装置一样把他的笑声吸走了。笑的时候，最多拉动几下嘴角，发出“哼哼”的声音。

任义明没把“哼哼”的笑放在心上。单位青年节搞联谊会，邀请上级主管领导参加。主管领导即兴模仿哑剧《吃鸡》，在他的表演中，大家似乎眼前都有一只焦黄的烧鸡。掌声、笑声弥漫着大厅，部门王科长笑得前仰后合，直呼过瘾。在场的人笑得开怀的时候，瞥见任义明没有笑。他就像退潮后晾在沙滩上的贝壳，很显眼。

任义明接收到更多人扫来的目光，他赶紧憋口气，想融入笑声浪潮中，无奈只是咧咧嘴角，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联谊会散了，王科长拍了一下任义明的胳膊说：“小任，有心事吧？别着急，面包会有的，女朋友会有的。”王科长笑了，笑得像联谊会上摆放的鲜花，泛着浓郁的香味。任义明呼吸到了香味，被感染了，想用笑来回应科长的关怀。他半咧开嘴，等待适宜的笑声呼出来，却听到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他赶紧捂住嘴，隔着腮按了一下略略凸起的虎牙，用劲地干咳几声。王科长意味深长地端详了他几秒，说了一句：“身体不舒服，回去早点休息。”任义明又连续咳嗽几声，不停地说感谢。

回到住处，任义明对着镜子重新审视自己，笑出声来吧！该笑的时候怎么笑不出来？什么时候把笑弄丢了？他实在想不出最开心的笑在什么时候了。任义明对自己说，尽快找回丢失的笑。他张嘴、龇牙，尝试着最佳表情，露出12颗牙的时候，两颗虎牙刚冒出个尖儿。嘿，笑到这种程度没有问题！他调整好表情，准备痛痛快快地笑了，吸气、运气、出气，只听得“吭吭——”的声音从嗓子里蹿出来。这是笑吗？怎么听着像他农村老家小毛驴的声音呢？任义明摇摇头，叹口气，拿起手机自拍。发现自己笑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像切好的火腿肠，只有颜色，没有温度。他继续练习着，腮帮子有些疼了，笑得还是有些僵硬。笑的时候没有满意的表情。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明天接着练。任义明无声地笑了笑，安慰自己。

任义明早晨起来，冲到镜子前盯着虎牙看看，继续练习笑。镜子里的他，笑起来眼睛月牙般弯弯的，牙齿虽然没有石榴籽那样排列整齐，但也很洁白。更放心的是，两颗虎牙“潜伏”得好好的。这个叫任义明的人笑起来不难看啊！他想着这些日子学笑的经历，不由得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冲出来，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就像春天解冻的河水，笑声哗啦啦作响，笑出眼泪来了。“我会笑了，我笑得也很好。”任义明胜利者似的点赞自己，伸着剪刀手大声地“耶——”

任义明到单位上班，面带微笑，胸脯自然地挺起来。管工会的大姐来到办公室，看见任义明说：“小任，你长着一副笑模样，阳光而自带魅力！今年年会的主持人就是你了！”任义明感激地笑起来，笑声乐曲般叮铃铃地散开。

年会上，任义明和美女同事一起主持，时时掀起小高潮。节目间隙，他看到朋友圈的照片，台上的他手拿话筒，满面春风，虎牙露出小尖，反而感觉面孔更生动，更有亲和力。大家说今天的任义明比小鲜肉还帅，任义明开怀笑了起来……

年会结束时，领导上台讲话，总结这是开得最好的年会，任义明和大家一起鼓掌欢笑。领导和任义明握手祝贺，夸他主持得好。任义明躬身说：“谢谢您鼓励！”他想用微笑表达心声，还未等咧嘴笑，鼻子有些发酸，一层薄雾模糊了眼睛。他用力眨眨眼，咧开嘴。这一刻，他知道，带笑的泪水是最珍贵，也是最值得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