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盖一座房子

乔凯凯

版次:03  2023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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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提出在老家盖一座房子,到说服父母同意,再到筹划、修建、装修,直至全家人搬进新房子,前后一共花了一年半的时间。盖房子的钱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我觉得这是我这几年花的最值得的一笔钱。盖房子时,父母忙前忙后地张罗,老家的很多亲戚朋友也都在热情地帮忙。搬进敞亮的新家,全家人都很开心,有一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感觉,而且开心持续的时间很长,热热闹闹,大大方方,是可以昭告天下的喜悦。

小时候,我家人口多,唯一的经济来源只有家里的几亩薄田,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在父母的精打细算之下,才勉强撑得下去。在长期与贫困交手的过程中,父母将勤俭节约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们宁愿自己多吃点苦、受点累,也不愿意多花一分钱。他们觉得钱要花在要紧的地方,但问题是,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必须为之花钱的事情。

为了增加收入,父亲开垦荒地,种植了一些生姜,收获之后,拿到城里去卖。乡里人都不缺这种东西,只有到城里才有销路,也能卖得上价钱。从家到城里有几十公里的距离,其中还有十几公里的山路。父母每次去城里卖生姜,从来不肯坐车,“走几步路的事情,没必要花钱”。所以,每次父母都在天还未亮时就出发,直到星星布满夜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整整一天,他们连一口饭都没有吃,“咱家里有饭,买外面的饭干啥”……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想法,但当时却是父母笃信的真理。

我一直记得一件事,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带我们姊妹几个去动物园玩。对我们来说,这是破天荒的一次。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来由,父母带我们去城里探亲,亲戚给了两张动物园的门票,并且告诉我们,身高不超过1.2米的孩子免费。父母原本计划哥哥姐姐各用一张,我可以免费,这样我们兄妹三人进去玩,父母在外面等我们。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动物园门口,父母赫然发现我的身高已经超过了免费的标准,犹豫半天之后,母亲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让我检票的时候双腿稍微弯曲一点。贫穷会让一个人变得狡黠、爱算计,这是一个很无奈的事实。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隐约觉得这样做不体面,我没有按照母亲交待的去做,售票员最终让父母给我补了票。父母为此说了我几句,至今我还记得母亲当时的眼神,失望、生气,还有不满,但我不知道仅仅是因为我的不听话,还是也有窘迫的原因。

后来,我们兄妹三人陆续参加工作,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开始慢慢改善。不过贫穷时养成的消费思维在我们家并没有得到改变,父母依然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哪怕我们每个月都会按时给他们一笔钱,足以让生活过得很滋润。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有意改变自己的消费习惯,和钱比起来,开心和舒服才是最重要的。我和哥哥姐姐逐渐调整了过来,劳碌了一辈子的父母却一时难以改变。我们给父母买的衣服、营养品、家电等等,父母都不肯要,每次都在我们的劝说下才勉强收下,照例还要责怪我们一番。直到一次和父母聊天,我问父母觉得做什么事情不算乱花钱?父母想了一会儿说:盖房子吧,盖房子可是一件大事。

就这样,我决定在老家给父母盖一座房子。这笔钱,父母花得最安心,也最开心。改变父母的消费思维是一项长期的工程,目前能在他们的价值体系中得到认可,是我最开心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