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雪天都是老天爷给农民放的假,它知道,农民也需要放松心情,休养身体,陪伴孩子。女人半夜里醒来,听得外面房顶上“簌簌簌簌”,有一种轻微的声响。她心里一喜,连忙穿衣下炕,走到窗户前贴着玻璃向外一望,嚯!外面白花花的,下雪了!男人今天可以不出去了。两口子种着二十多亩地,农忙时都在地上,冬天闲了,男人就骑辆三轮摩托,到电器市场帮人送货,挣点家用。今天这样大雪,谁会买东西?出去白白站街上冻成肉干子。娃好长时间没有吃好吃的了,春天抓的那几只鸡吃得胖的,正好待家里,宰个鸡,给娃做个鸡肉焖卷子吃。
男人也醒来了。听得下大雪,就又躺下睡了。外面天渐渐亮了起来,晨光从窗户里钻进来,茶壶“嗡嗡”地唱着欢乐的晨歌,茶壶盖“啪嗒啪嗒”地跳着快乐的踢踏舞,厨房门敞开着,带烤箱的铁炉子擦得黑亮黑亮的。炉筒拐子烧得通红,热气散到各个屋里。女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女人做的油茶好了,羊油、葱花和麦面的清香,从厨房里飘出来,一直飘进男人的心里。满屋子都香喷喷的。墙后面树上的喜鹊“喳喳喳”地叫了起来,厨房的天窗外,麻雀也不甘示弱地“叽叽喳喳”起来。男人一翻身坐起来,穿了衣服,走出门去。
一会儿,房顶上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女人连忙跑出去,冲着房顶叫:“下了雪滑得很,你上到房上干啥?”
“我把这雪扫掉。”男人在房上说。
女人说:“你赶快下来,不要把房顶踩坏了!屋里热,房顶也热着呢,雪下到房上,看起来上面是雪,其实下面化了。你一踩就把房泥踩一个窝儿。”
男人不听。男人说:“傻着呢。这么厚的雪,不扫掉,太阳出来晒化,把房子泡漏了。”
女人不信他说的。房檐上有雨槽呢,夏天那么大的雨,也没见房子漏过。可是这要是踩坏房泥,以后就难保不漏了。但是男人在房上,她在地上,她再生气跳蹦子,男人不理她,她也没办法。她听着男人挥动扫帚的“唰唰”声,欢快愉悦的口哨声,心里便不恼了,转身进了屋。
孩子在炕上听见爸爸妈妈在外面说话,也起来了,惊喜地问她:“妈妈,是不是下雪了?是不是可以堆雪人了?我要去铲雪。”戴了帽子、手套,拿起小锨,风团儿一样地跑出去,一会儿,就像一朵美丽可爱的格桑花,在院门外晶莹的雪地上开放了。
男人把雪从房顶扫到房后,又从房后铲到路边的干水渠里。“爸爸,我来帮你!”孩子欢快地叫着,跑到父亲身边。也像父亲一样,一锨锨把雪往渠里送。父亲的大锨,孩子的小锨,有时候就碰一块儿,父亲和孩子就都大笑起来。树上的鸟儿“喳喳喳喳”的,叫声此起彼伏。它们“呼啦”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又“呼啦”一下,从那棵树上飞到这棵树上。它们为什么飞来飞去?是因为下了雪它们也高兴吗?还是因为男人和孩子铲雪把它们吵得?这一点,树下面住着的大黄狗最明白了。有多少日子,它没有见过孩子和父亲在一块儿了?有多少日子,它没有见过这么欢快热闹的场面了?纵然它是一只狗,它也喜欢今天这样的情景。喜欢看到主人一家欢乐开怀地在一起。喜欢看它身形健壮的男主人,精力充沛地在它面前来来去去;喜欢看那小主人,又跑又跳又唱又笑的模样。如果女主人再来给它扔根骨头,男主人再放开它的铁链,叫它自由的活动一会儿,那它就比神仙都过得好了。它伸着长长的红舌头,眼睛看着男人和孩子,摇晃着扇子一样的尾巴,嘴里发出快乐的声音,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腾挪跳跃。
他们铲完墙后的雪,又扫院子里的雪。女人也加入了进来。院子是水泥地,院子里的雪最为干净。扫到门外面,孩子就说:“妈妈,这堆雪最好,我要堆雪人!”
于是爸爸也停下来,帮孩子一起堆雪人。“堆两个,爸爸!”“行,爸爸今天没事,堆两个。”爸爸把雪用锨拍得实实的,垒得又高又胖,妈妈拿来一条旧的红丝巾,围在一个雪人的脖子里。孩子取来两个漂亮的小红瓶儿,倒插在雪人的脸上,做雪人的鼻子。又拿来四个黑色的瓶盖儿,做雪人的眼睛。还差点什么呢?孩子问爸爸。
爸爸跑进院子,拿出一个戴过的旧草帽,顶在另一个雪人的头上。孩子拍手大笑起来,他说:“爸爸妈妈,我觉得这就是你们啊!”
爸爸和妈妈怔了一下,相视一眼,也大笑起来。
呀,一年里不管挣多少钱的日子,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