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九个月,爷爷因病去世,奶奶带着父亲改嫁到梅川镇上。在老家芦河,父亲有堂兄弟四个,父亲排老二,小辈都亲切地称他为二爷。父亲虽是独子,但同四个堂兄弟关系甚好,如亲兄弟一般。堂叔们只要一上梅川街,必到我家落脚,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父亲依然弄出些好酒好菜招待他们,自己却舍不得吃。
每年春节到四个堂叔伯家走亲戚,是我和弟弟最期待的事。过了小年便掰着手指数日子,盼着穿上新衣,回老家。
叔爷们接父亲和我们去老家做客,轮流住在大爷,三爷,细爷家,他们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新被子被褥,让我们睡得舒服。
他们事先商量好,每家住两天,在大爷家住了两天,第三天一早,三爷定会准时来接我们,如果在哪家多住了一天,另外两家就有意见:为什么不能在我家多住,是招待的不好吗?瞧,还争上了。
到了饭点,土灶台上的大铁锅散发出撩人肺腑的新米香,十几个人围坐在堂屋的大方桌旁;桌中间的小炭火炉上是一土砂锅炖肉,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小鱼儿在吐泡泡,大块的肉、山药、豆泡、芋头圆子、野笋子在水里翻滚着,吐着诱人的香气,都是大家平时不舍得吃的。我顿感饥肠辘辘,口舌生津,恨不得大快朵颐,但还是记住了父亲的话,看菜吃饭。于是只礼貌性地吃点配菜,不夹肉,大婶想把肉夹到我碗里,来回推几个回合,终是接下,大婶嘴里还念叨:城里的孩子真讲理,我做的肉不好吃,也吃点,不吃是看不起我。
老家的人总是那么热情,每当从乡亲家门前走过,他们总会热情地招呼:先春叔回来啦,这回可得多住几天。拉你入屋唠家常,且拿出花生,薯果,南瓜籽,蚕豆,把我们姐弟俩口袋塞得满满当当,平时难得的零食,这会儿吃个饱,满嘴生香。
孩子们过年除了吃就是玩。
大婶喂猪食,我们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猪食倒进猪食槽里,小猪们都赶紧跑过来抢食吃,头埋在猪槽里,随着吧唧吧唧的声音,只见猪耳朵跟着有节奏地上下扇动,吃饱喝足了就地一躺,呼呼地睡大觉。真是懒猪。
小鸡们四处觅食,弟弟从米缸里抓把谷,一撒,小鸡闻声一拥而上,低头聚精会神地一啄一啄,边吃边咕咕地欢叫,弟弟趁它们吃得津津有味时,冲进去大喝一声,惊得小鸡们扑着翅膀,四处逃窜,孩子们笑得前俯后仰,开心得不行。
十几个孩子相邀一起,用弹弓打麻雀、赶鸭子下水、戏弄屋檐下静静打盹、老实巴交的黄狗、追的大鹅满山乱跑、嘎嘎乱叫……大人也不骂我们,只是笑叹:调皮捣蛋的!
三爷最宠我们了,总带我和弟弟俩去后山放牛,抱我们坐上牛背,牵着绳索溜达,晃晃悠悠的,好不惬意!有青草的地方,牛儿在那儿尽情地吃草,我们满山撒了欢儿地跑,三爷则拿着哈齿耙收集松毛,时不时叮嘱:慢点跑。
随着年复一年的时光流逝,我长大了,也工作成家了,父亲和大爷、三爷都相继去世。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临近春节,商场里,街道上,热闹非凡,但儿时春节走亲戚那其乐融融的场景,像是一部记忆短片,时常在脑海浮现,每在心里放映一次,画面就愈发清晰,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让人倍感温暖、倍感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