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这天上午,方林带儿子到学校开学报到。

头天晚上,妻子将儿子报到要带的暑假作业、健康表准备好,统一装进一个红色手提袋里交给他。妻子说:这学期泽泽的语文数学老师都换了,明天你别忘了留一下老师的电话号码。方林嗯了一声。妻子又说:天凉了,出门时给儿子穿件外套。方林又嗯了一声。

妻子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想去,明天还是我送吧。

方林说:明天你头一节不是有课吗?

妻子说:我打电话跟别人调一下。

方林想了想说:算了,还是我去吧。

方林跟妻子有两个孩子,女儿开学初二,儿子开学二年级。两人同在凤城一所中学教书,方林除了代课还当班主任,平常里起早贪黑顾不上家,照应两个孩子全靠妻子一个人。暑假前方林带的初三毕业,秋季再开学就应该下到初一从头带班。而原本教初一的妻子,顺理成章地接着教初二。初二学习紧一些,妻子提前几天就开始上班,早晚带着女儿。这几天儿子一直由方林带。

就是这天下午,方林接到学校领导的电话,说新学期不再安排他做班主任了。方林听后一愣,一颗心顿时凉下来半截。刚刚毕业的这届学生,对他来说简直是场恶梦。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从初一下学期开始,班级多个学科开始走马灯一样换老师,生生把一个好端端的班级换得成绩下滑,落后别的班一大截。身为班主任方林有苦说不出,有力使不出,只能干着急。方林当班主任十几年,一心扑在工作上,自觉问心无愧。但学校工作就是这样,班级最后出不了好成绩,就算班主任有一万条理由也难辞其咎。

因此方林没跟领导做过多的辩解。

傍晚,妻子下班回到家,方林对她说了学校的决定。妻子顿了一下,随后便说:不让干就不干,往后正好多些时间陪两个孩子。

方林知道,妻子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一定为他抱不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晚上,方林没吃饭,早早洗漱就回房休息了。他睡不着,教书这么多年,他头一回感到深深的失落感。

第二天一早,妻子带女儿去学校。妻子走后方林再也睡不着,靠着床头发愣。一直拖到七点半才叫起儿子刷牙洗脸,简单吃了早餐去学校。

天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学校离家近,一路上方林牵着儿子的手走得缓慢又无力。校园里熙熙攘攘全是家长送孩子报到的,他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送孩子的大多是妈妈,其次就是爷爷奶奶。方林的心里又一阵失落。

一年级时儿子的教室在一号楼,现在转移到二号楼。等方林领着儿子找到教室,前三排座位已经坐满了小朋友,方林只好在第四排给儿子占了座位。儿子念一年级时还不到六周岁,年龄平均比班里别的孩子小半年,看上去明显胎气。方林将手提袋交给儿子,交代了几句就要出去,不料儿子怯生生地拉着他不让他走。

儿子眼泪巴巴地说:我要妈妈。

方林说:妈妈上班了,今天爸爸陪你报名。

儿子说:那你别走。

方林说:爸爸不走,就在走廊里等着你。

儿子才缓缓松开手。

两个女老师一前一后走进来开始点名,家长们纷纷退到走廊里。家长们有的在发语音,有的在聊天,方林很突兀地挤在其中。方林隔着窗户望儿子,见儿子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用一双稚嫩的眼睛望着两个新老师。那一刻,方林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女儿和儿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开学报到一直是妻子送,他这是头一回。想想这些年自己一心忙工作,亏欠妻子和两个孩子的实在太多了。不过以后就好了,他有足够多的时间陪孩子了。

老师点完名开始检查孩子们的暑假作业。方林把目光望着远处,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这是今年秋天的第二场雨,下得淅淅沥沥,一点声响也没有。一缕风吹过,方林感到一股浓浓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