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整个和尚埂都躁热不安,谁也无法醒过神来,村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迷糊。昨天晚上,大伙在县电视台上看到孙先富家的那个招工广告,他养殖的虾子竟上了电视了。和尚埂人都张大了嘴巴,屏住了呼吸,接着就一片躁动。

孙先富正从家里出来,挑着两蛇皮袋豆腐渣,和往常一样,他去虾塘喂虾子。他知道村人在说他的招工广告。昨晚他也看了电视,他花了三千块的广告费。

见他过来,村人都让开路,木头样站着。有人喊了一声,孙先富,你这下出名了,全县人都知道你。

孙先富笑笑说,能出啥名。

那人继续说,你家啥时招人?

孙先富说,随时都招,你来吗?

那人摇着头,来不了,我家有一堆事离不开呢。

孙先富挑着担子,摇摇晃晃走了。

下午,和尚埂村委开了会。会上,村主任说昨晚的电视,身为村干部却不知情,镇长一定会怪罪村委工作失职,必须第一时间汇报到镇上。

第二天,镇长就带人到了孙先富的虾塘。大家兴致高涨,参观了一番后,镇长当即决定在全镇树立孙先富这个养虾典型。就这样,孙先富家虾子一下热销起来,每天都有人来他家抢购,闹得和尚埂再次沸沸扬扬。

事情来回了几个月就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这天早起,突然有人看不下去了,其实一村人早就看不下去了。有人对着孙家的院门啐了一口:呸!就他一人威风,整个和尚埂都快放不下他了!这一声怒言又清又脆,从村子这头传到那头。

有人附和,可不是,拿国家工资的袁老师也没他这么大名声呢。

袁老师听到这话时,心里也一颤一颤地不好受,觉得被压了一回,被踩了一脚,于是也忿忿起来。

孙先富一下怔住,陡然间有了恐慌。几日后,他请镇上电影院来村里放一场电影,缓和一下与村人的关系,他想,村人已多年没看露天电影了。海报在村头一贴出,立马就传遍了全村。有人跑到袁老师家煽动,让袁老师也包一场电影。

结果放了对台电影。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村人先得知孙家包了电影,后又听说袁老师家也包了电影在村西,一传十,十传百,当晚都到村西去了。

本想办件好事,却弄成这样,孙先富心里苦得难受。他女人也哭哭啼啼到大半夜。两口子睡不着觉,就叽叽咕咕说起话来。

一个说,咱没亏人吧?

一个说,咱没亏人。

一个再说,咱怎么会亏人呢?

一个再说,咱哪里就亏人了。

说来说去,就说到了袁老师。

一个又说,咱和他没有仇呀?

一个又说,咱和他有什么仇?

一个再说,没仇。

一个再说,没仇。

……

打这日起,谁来和尚埂买虾,村人的脸色就沉下来,大伙一律不买他家的虾,像商量好了。

孙先富正在家生闷气的时候,袁老师却出人意料地让他女人到他家买虾。袁老师想了好几天,总觉得那晚包电影和孙先富唱对台戏过了头,孙先富又没招他惹他,何苦那样对待他呢?

女人买虾回来,进门就埋怨,一村人都不买他家的虾,你这是有病?

袁老师说,你以为我想吃,我是让他知道我一向对他不薄。他把生意闹大了,让一村人看不惯他,我不做生意不能跟着搅合。

女人说,可你包电影,人家都恨死你了。

一提这事,袁老师哑口无言。

要是袁老师不买虾就好了。那天中午一家人吃了虾子,下午就中了毒,上吐下泻,嘴唇发紫,幸亏发现得及时。

有人报了警,派出所来人将孙先富带走了。

和尚埂又是一村的热闹,孙先富被抓了,他在虾里下毒,不抓他抓谁?刚出了点名就不知天高地厚,不抓他抓谁?村人把牙齿咬得格格响,阴沉了多少日子的脸上,终于灿灿地放了晴。

第二天孙先富被放回了家,派出所查明袁老师是食物中毒,与孙先富无关。回家后的孙先富欲哭无泪,虾子无法再养下去了,孙先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一切都被威风扫地。

此后,孙先富很少出门,话也极少。倒是村人对他这样的状态非常满意,偶尔迎面碰到时,会主动跟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