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久了,偶尔外居,实难以入睡。其实,夜宿山庄比家里寂静许多。春季夜晚,舜耕山南麓的洞山脚下安静得很,甚至可以听清楚虫豸们的对话低吟。房屋北枕着逶迤群山,窗户正对葱郁的山麓,四周是茂密森森的树林,入晚夕阳西下,这里除从山坡上流泄而下的阵阵林涛声之外,唯有偶尔啼叫的山雀和淙淙作响的山泉了。或许,夜深人静,地处林木深处,愈加引发独处的幽思。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还有何事可想呢?回首已走过的路,自解得失,善处顺逆,随缘自适,安心为本,知足常乐,兴致使然,于是推门信步,绕行到山坡下一泓清涧边,伫立岸前思潮如涌。
风瑟瑟地响,天上黑云翻动。倏忽,东边天际发亮,云块渐散,一轮金黄的月,像硕大的铜镜挂于山顶,清晖洒遍深山幽谷。月宛如一位绝代美人,撩开薄薄轻纱,姗姗步入视野,谦和大度。这月兴许是为我而来,让我一下子便拥有了群山、清泉、森林、月光,还有这山坳旷谷里清新脱俗富含氧离子的空气,不禁为之自豪。
山路弯曲有致,有高有低。月亮羞羞答答,躲躲闪闪,时隐时现。参天大木,耸峭山峰,幽深峡谷,啁啁雀鸣,有潺潺溪水的参与,让山路在路灯里变得明暗相间,山重水复。行至明处,月光如水,豁然明亮,若饮沁心的酒,甘洌醇清。行于暗里,群峰突兀,怪石嶙峋,霎时昏暗,观之森森然。转过陡坡,一小丛竹木郁郁葱葱,在风中鸣响,此情此景,勾想翩翩:世间万物,均有自我个性,明暗皆有美意,生生不息,顺其自然,方是文明。
漫步山道是一种别样的享受,峰回路转,不经意间竟绕到了那泓山泉边。一簇山溪小涧曲曲折折地缠绕着汇聚成湖湾,或狭或弯,或宽或窄,相互连着不断。几处湖湾均大概百余尺宽,周边是自然的岸坡,有的已用平滑的石块垒砌起来,并高高低低地围圈,桥跨处雕刻有好看图纹的石栏。晚风拂起,吹皱湖里的清水,水中的月亮便宜动起来,点点亮斑,如精灵跳跃,分不清是月色还是水色。但清亮的微波漾开,却是真真切切,有条不紊。水从我旁边流过,撞在溪涧的几块石上,激起白色的小花,在月色中熠熠发光。
在墨玉与银子交融的光影里,顺着浅浅而下的溪水踩着台阶,坐在湖边,有清泉洗心,感天地情怀。
人生是一种美好,自由地来,自由地去。似那跳跃的溪水、流动的浪花。山溪边的树错落有致,然不失挺拔,苍茫月色透过曲枝撒落,在涓涓的溪流上变成斑驳陆离的碎银,余韵岂不正是一首闪光的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潺潺溪水声中,月亮和树枝相互浓抹淡写,诗情更加浓郁。农耕时代的剪影在我的脑海里仿佛清晰可见,现代化以后却难以找寻了。清泉旁边之所以静宜引人,不就是人生对大自然的那种向往吗?把属于人类的月色、清泉、石头,还有那青翠欲滴的结木竹林,深情地揽胸入怀,这要求还不至过于苛刻。
夜月下面对隐隐约约的舜耕山主峰,把心静下去、静下去,静到极处,似静到永生永世,这使我通体清澈,万虑皆空,如莲花般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