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孙谦，市某职能部门下属事业单位办公室主任，精明能干，年富力强，一表人才。可在单位里，他像是个出气筒，被所长批评如家常便饭。单位人私下评价，含蓄点说“他太有涵养了”！直白点、刻薄点说他“名牌大学白读了，窝囊”！可他好像毫不在意，工作勤勉，神清气爽。

所长姓吴，军转干部，说话做事正步走。工作作风简单，脾气暴躁，批评部下不分场合，不留情面，轻者训斥，重者辱骂，搞得和部下就像老鼠和猫的关系。就连所里唯一的副所长，都尽量避开他，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实在甩不开的，需要请示所长的分内工作，都尽可能让孙谦去说，得到答复后自己再去部署落实。

就是这样一个工作氛围，可全所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年年先进。尤其本市发现新冠肺炎疫情病例期间，所长带领全所上下齐心协力，共克时艰，为在较短时间内扑灭“疫情”作出了积极贡献，受到上级主管部门表彰。

一年后，所长被提升为副局长，经他推荐和民主测评，新所长由孙谦接任。所里又有议论了：“所长为什么不是现任吴副所长，而是越级提拔孙谦？原来……是靠窝囊换来的尊严。”各种怪话、议论都有，褒的不多，贬的不少。每听到这些，吴副所长都立马予以制止：“别瞎议论。孙谦这人，外柔内刚，人才难得。当上所长，名正言顺。”

工作正式交接好，老所长开车接所长来到近郊一个环境幽静的山庄。共事好几年了，彼此之间这样纯私人关系的小聚，还是头一回。

老所长：“这次我们敞开谈，推心置腹。敞开饮，一醉方休，回去找代驾。怎样？”

新所长点点头：“那敢情好。”

边吃边聊，频频举杯。舒适的环境，轻松的氛围，可口的酒菜，彼此仿佛一下子热络起来，往时那些生硬的、公文式的话语，此刻变得那么温馨和自然。

“公司里对你我的议论都不少，我想知道，你怎么看的？要说实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所长盯着新所长的眼睛说。

新所长：“说我窝囊，大家知道，不说了。至于对你吧，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有我的看法。”

老所长没接话，等着他往下说。

新所长：“你呢，对部下批评，有对的，也有错的。因为你太急，听风就是雨，缺少询问和调查，这是欠妥的。训斥和谩骂，粗暴打断部下的解释，不应是现代领导者风范。对人对己，都是极大的不尊重。”

老所长：“你怨恨过吗？”

新所长：“有。人嘛，老挨骂，谁会舒服？不过，看开了，就释然了。”

老所长：“有没想过跳槽？”

新所长：“说实在的，凭我年龄、历练、名校背景，换个环境也许不是很难。但我从没想过。首先，单位待遇不错，实惠。再者，你虽然有时让人很难堪、伤自尊，但你对谁都如此。经济上很干净，不像某些但凡有点权就利己到极致的……还有，你安排我对几位困难老职工的抚恤照顾，尽显悲悯之心，让我很感动。”

老所长：“但是……”

新所长：“……但是，你刚愎自用，自控能力差，手握权柄却不会换位思考，搞得班子成员中气氛都那么紧张。如果能改变这些，你会是位德才兼备的好领导。”

老所长：“可你从未申辩过，事后也没解释过。”

新所长：“在你气头上，解释没用，凭你个性那是火上浇油。如果是我错了，该骂；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你说什么我权当没听见……过后更没必要解释，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老所长：“原来你是‘勉从虎穴暂栖身’呀！”

新所长：“我始终觉得，简单粗暴，强词夺理，不代表强大，是脆弱，是另一种自卑。”

老所长：“这才是你的心里话。”

新所长：“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现我当了所长，你仍然是我的顶头上司呀。”

老所长：“那……不对你顶头上司说几句好话？”

新所长：“好的，坚守。不好的，摒弃。新的岗位，新的面貌，新的形象。”

老所长：“你不窝囊。应该说，你是诤友，是真正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