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建永
残雪在国内知名度并不高,但在国外知名度很高。据说她是作品被翻译成外文最多的中国作家,瑞典著名汉学家马悦然称她是中国的“卡夫卡”;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说,如果要她介绍中国最好的作家,她一定会说是“残雪”。还有报道说,莫言在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前夕表示“希望是中国的女作家残雪获奖”。
这么多大腕儿推荐,想必残雪一定有过人之处。这是我读残雪的始发动力。
大致了解了一下,残雪至今发表了700多万字作品,主要是小说和文艺评论(书评)。既然她是作为作家被大家谈论的,那就先读她的小说吧。
在残雪出版的诸多著作中,以及各类报道中,都提到了她的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黄泥街》《苍老的浮云》《五香街》等。我先读了《山上的小屋》,再读《苍老的浮云》,再读《黄泥街》,然后,就读不下去了。
《山上的小屋》是一篇短篇小说,初读的时候,我的第一感受是“这是什么玩意”。静下来思考,理性分析,我怀疑作者在一本正经地模仿《狂人日记》。模仿大家有风险。《狂人日记》的思想的深刻性,前人论述无数,不必赘述,单单就其叙事结构,就很值得玩味:作者——余——狂人,一人一世界。读者读《狂人日记》的时候,都知道作者、“余”都是故事的叙述者,是正常人,日记里的“狂人”是“病人”,所以,他说话疯言疯语,读者也能理解。《山上的小屋》则以第一人称叙述,模糊了叙述者和“我”的界限。整篇叙述,怪诞离奇,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而它讲的故事,以我的理解,只是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少女与父母的对抗。读着这样的小说,我很难有代入感,时时想着的,不是主人公“我”的压抑,受压迫,而是作者是不是有问题。
《黄泥街》也是一部中篇小说。小说一开始,残雪就描述了一个末日景象的黄泥街,然后讲的故事,仍然是片段式的。其中,关于“王子光”的故事占去了近三分之一的篇幅。王子光是谁?文中这样写道:“这条街上的人们都记得,在很久以前,来过一个叫作王子光的东西。为什么说他是一个‘东西’呢?因为谁也不能确定王子光是不是一个人,毋宁说他是一道光,或一团磷火。”
这部小说里,语出惊人的句子和段子也很多。试举几例:
黄泥街人都喜欢穿得厚实,有时夏天了还穿棉袄,说是单衣“轻飘飘的”,心里“总不踏实”,要“沤一沤,省得生下什么病”。即算得了病,只要一沤,也就好了。有一年夏天,一个老头儿忽然觉得背上痒得不得了,脱下棉衣来查看,见棉花里面已经沤出了好多虫子,一条一条直往外爬。后来那老头儿果然活了八十多岁。每次小孩热不过要脱棉衣,大人就骂他:“找死!活得不耐烦了!”
除了语出惊人,叙述怪诞,真的不知道残雪的小说要表达什么。马悦然说她是中国的“卡夫卡”,但我读卡夫卡作品都没这么难懂。比如卡夫卡短篇名作《变形记》,除了把格里高尔·萨姆沙变成甲虫这个情节外,作者叙述都非常正常,并没有“惊人之语”。
《变形记》通过“变形”这个设计,折射出社会面面观,塑造了格里高尔的高尚、善良形象,也深刻揭示了人性自私、亲情冷漠的一面。格里高尔的“形变神不变”(他虽然变成了一只甲虫,但仍然保留着一颗高尚的心灵)和他周边人(包括他的至亲至爱的父母和妹妹)的“神变形不变”(他们生之为人,渐渐泯灭人性,把变形后的格里高尔像垃圾一样处理掉)形成强烈对比——变与不变,耐人寻味。
小说创作中的“荒诞”手法是表达的需要,绝不是为了荒诞而荒诞。这是我读荒诞类作品的一个体验。
有人说残雪是先锋派作家,中国读者目前读不懂她。她自己也自嘲,她的作品是小众的,不是那么容易读懂的。
读不懂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高深,一种是因为低劣。我读不懂,不代表别人读不懂;我现在读不懂,不代表以后读不懂。不下定论,还是让时间去验证吧。